而祖父让我去,还一层原因是我有功夫在身,多少能保护点二舅。这时期的卜奎地界除了本地人就是俄国人,日本人,还有些高丽棒子,偶尔还会出现几个蒙古人。看似北国边疆地广人稀,但也是鱼龙混杂,另一番的繁荣。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带家伙么?”
“短打的带一件,到哪听你二舅的,别嘚瑟,听见没。”
“得嘞。”
我在褥子下抽出一把德国制式军刺,这德国军刀,钢口极佳,关键是两侧的血槽设计的极为合理,中线高两侧低,刺入身体后血槽会瞬间放出体内压强,你才能轻松的把刀拔出来。如果没有这凹槽,体内外的压力差会让你拔不出刀。而咱们传统的冷兵器大多都是用来“砍”杀的,不如这德式刺刀用起来得手。
这把军刀还是18岁那年二舅用三块“袁大头”收的,心疼他好几天。我把军刺藏在大袄后背,又把枕头边上的一本小说《平妖传》塞进怀里。穿了一件貉子大衣,扣上狗皮帽子,脚上登上毡疙瘩,穿的像熊一样出了门。
这个时间,太早,东北人是不会出屋的,而且刚下过雪,东北有句俗话: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后的次日甚是最冷,路上行人稀落,白茫茫的城市,雪面就像一面大镜子把阳光反射的刺人双眼,晃得我眼泪直流。虽已立春,但天还是冷的打牙,泪花还没等落地都变成了一颗颗小冰滴挂在脸上。
刚出门还是大太阳,此时刮起了白毛风,走了3里路,转过两个街口,便来到我家“元丰”典当行后门,正见到二舅在套“马爬犁”。
这是一种东北冬天特有的交通工具,与马车结构差不多,只是没有车轱辘,取而代之的是两根弯曲桦木制成的爬犁脚。因为在东北,冬天常常大雪封路,看不见道眼,这马爬犁可以飞驰在雪面上,通行无阻。
我上前去帮忙套马,二舅对我点了点头,风太大,一张嘴就会灌一肚子风。所以这时候我们都是靠肢体语言交流。
二舅指了指屋子,又在头上画了几圈,示意进屋拿东西,让我快套好马,天要变,趁着天还好赶紧赶路。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二舅年少时是个游商,几乎走遍了全国,他总是给我讲一些外面的奇闻趣事。除了祖父,就是二舅对我最好。他也一直没有结婚生子,总是开玩笑说有我这个“儿子”,不怕没人送终。在我儿时二舅也的确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很多地方二舅对我的影响很大,做人做事我都会参照二舅的样子。
二舅拿着一个小包裹丢在车上,这时我已经把车套好,二舅接过马鞭,拍了拍我,示意让我进车棚里,我摇了摇头,坐到马车侧辕,二舅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炮,马儿拉着车出了胡同没几步便上了大路。
我心里犯着嘀咕:这是要去哪?还用马爬犁,估计道不近。而且快要变天,二舅还坚持要去,这买卖肯定不小。闹不好能整个“大年货”,这是典行的暗语,就是说一桩买卖赚到的钱够一年花。
东北这天就像是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是大太阳,伴随大风天阴起了来。横刮的大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马儿跑得飞快,耳边白毛风“呼呼”的叫着,像恶鬼在哀嚎,眼看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少,已快出了城,两边都是苞米杆摞成的垛子,一个包,一个包的。我有点沉不住气,凑到二舅耳边喊道:
“舅,咱这是干哈去?”
“朝鲜屯。”二舅侧过脸喊道
“啥?”
他妈的风太大,感觉说出来的话都给刮跑了。
“朝……鲜……屯。”
二舅又喊了一句,我才听清。
东北很多城市都有朝鲜屯,这个就像国外很多城市都有“唐人街”一样。朝鲜屯,就是朝鲜族聚居的地方,在东北不管哪个城市管他们都叫朝鲜屯。一听是在这里谈活,我估计是二舅和人做的局子。
话说这高丽棒子有个性格缺陷,他们单打独斗的时候特别的勇武,打架很厉害,但是做起买卖特别小心,感觉像变了个人,娘们吧唧的。
而这次估计是老毛子要买棒子的货,但又不懂,只能叫上一个行家做中间人,顺道帮忙给掌掌眼,也就是看看东西的真假,当然这中间人不是白当,要收取成交价的两成作为佣金,谈的越高佣金也越高,但是这中间人不是谁都能当的,必定要是行业翘楚。二舅在龙江地界小有名气,以前做过跨国的买卖见过世面,行里行外都认他。
我们一路向南,还没出了三家子,大雪便下了起来。二舅催促马儿快跑。过了昂昂溪离开大路,下到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完全埋在积雪下面,二舅凭着多年的经验在雪地里找着方向,一棵倒下的松树,一丛苇子,在他眼里都是路标。
走了大半天,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白色的屋顶,黑色的屋檐在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此时我的睫毛,眉毛头发全部挂上白霜,呼出的热气把狗皮帽子的边缘冻成了一圈冰壳。
进了屯子,绕了两绕便走到一家大户门口。这屯子不大,百来户人家,四五条街。拴好马,我和二舅抖落好身上的积雪,二舅从怀里拿出一个酒囊喝了一口“三鞭酒”,又递给我,我也喝了口,这酒像是一条火线下到胃里,顿时手脚暖和了起来。
我和二舅定了定神,整理好衣服,二舅使了个眼神,示意我敲门。
“咣咣咣”我使劲的砸了几下木门。不大会功夫,里面传来脚步声。
“哪古斯害奥儿?”
(朝鲜话:谁啊?)
“我,老刘”
“哗啦、哗啦、哗啦”里面的人打开门栓。听声响,这是三道门插,这棒子还真谨慎。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鲜族爷们,留着八字胡。他有点驼背,这使得他只要一说话就要故意抬的抬起头,看着有些阴险。鲜族爷们丹凤眼眯成一条缝说道:
“来了。”
语气显得和二舅格外的熟悉。
“嗯,这是我家小子六水,你见过吧。这是你崔叔,叫人啊”
“崔叔。”
“恩,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