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热那亚参与到了这场本不该参与的战争以后,我们的战略格局更小了。原本,打着白底红十字旗号的商船、战船能够开到亚德里亚海、爱琴海,甚至前年,我们还攻陷过土耳其人在伯罗奔尼撒的战略点科罗尼要塞。但是今天呢,我们在海上能看到自己的战舰吗?能看到自己的旗帜吗?甚至连商船出海都不再受到保障了!哈军的地中海舰队像鲨鱼一样,吞噬着我们不多的宝贵船只,我们的货运能力受到影响,丝织品卖不出去,生丝原料也无法运达。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您想过没有,帕特里克大人?”
那位将军跷着腿,一副散漫不羁的样子,但他不知觉中撑起的胳膊,以及他脸上凝重的表情,却出卖了他内心的震惶。
桑伯特勋爵却仿佛根本没有看他,只管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一会儿看看,一会儿又剔剔,兰花指翘得更高了。
“我听说,哈军舰队下一个要进攻的目标就是撒丁。他们在热那亚的出海口人为设置了那么多障碍,如果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太傻了!帕特里克大人,您认为我们是像米兰一样,被人蹂躏、糟蹋,衰落得不像样子好呢,还是应该像佛罗伦萨一样,受到强者保护,享受充足的原料、广阔的市场以及不受约束的海外贸易好呢?”
被对方漫不经心瞥来的一眼,弄得心神大乱的帕特里克,只能往后一靠,声音有些黯哑地说道:“也许你是对的,勋爵。查理一世都已经失败了,我们不能再把赌注完全押在必输的一面!”
桑伯特勋爵突然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好久才在对方恼怒的神情中歇止下来,“看看,帕特里克大人,连您都懂得这个道理!我想执政官无论如何是不会不明白的!但是,他却仍然一意孤行,直至将热那亚拖入深渊,这是为什么?”
他冷着一张脸,嗤了几记,“还不是罗纳?奇斯!这家伙简直就是他的私生子,整天宠着爱着,竟然还派了大人您来担当此人的保姆!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道不是吗,帕特里克大人?您尽管生气,但我还是要说的!那个家伙如果真的是格里马尔迪家族的血亲,他又怎么会被摩纳哥亲王放在首都抚养呢?他的身世存疑,依我看统统都是执政官放出的假信息罢了,这家伙就是多里亚家族的私生子!看看他的鼻子和脸廓,简直就是老安德烈亚年轻时的翻版!”
“私生子……”
“那时候安德烈亚才50多岁,虽然执掌海军,但法兰西人及保守贵族的势力仍然很强,对他造成了威胁,因此他才不敢公布自己私生子的状况。要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您认为这个时候他会选择继续与哈军对抗?”
帕特里克沉默了,他心中已然认定乔瓦尼的后代问题果然存疑,虽然小乔瓦尼一直被当作接班人在培养,不过执政官却是让他首先接手了海军事务,众所周知海上是吉凶难测的地方,随时都会有殒命的危险。老安德烈亚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是有“两手准备”的。
想想那位精明的执政官,帕特里克将军就不免心中凄凄。他混到今天的地位,可绝没有像奥欧列那样浑水摸鱼的看看科西嘉战役中奥欧列先生的表演就知道。可是今天,桑伯特却告诉自己,奥欧列临死前想开了,他的家族要回到出生地去,他妈的,他的出生地?他祖父的祖父可能才是半个科西嘉人吧!要找借口,也得找个妥当点的啊?把我们都当白痴吗?
他心里好一通大骂,脸上却是憋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像是高血压发作。
他悲哀地发现,就他才是最蠢的一个。被共和国派到这里来作战,被委以“辅佐”萨沃纳伯爵的重任,被打得狼奔豖突、四处乱跑,结果被一群小兵俘虏,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蹩脚的剧幕。
如果他是奥欧列,又会怎么做呢?
帕特里克不禁打了个寒战,被炮弹硬生生锯掉双腿,我的上帝!他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奥欧列将军的选择既无奈、又可悲,他不得不向自己的敌人俯首称臣,同时还得献媚于上,乖巧地甩甩尾巴,以换取家族的平安。热那亚被荡平是迟早的事吧,难道安德烈亚还能比查理一世更厉害?
只是没想到,以混吃等死著称的奥欧列竟然能做出这等聪明的选择,反倒是他帕特里克,表现得像个弱智了!
桑伯特勋爵继续他的发言,“正因为这个原因,执政官才斗胆做出支持罗纳?奇斯对抗哈国的冒险决定,这个冒险的行为与威尼斯人安德烈?古利提何其相似!只不过,他们获得的结果却各不相同。古利提先生如今以铲除邪恶的十人委员会、实现威尼斯政治清明的共和国领袖身份,登上他人生的巅峰;而多里亚先生呢……我想,他的政治生命行将终结。跟威尼斯比起来,热那亚就像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安德烈亚以其老朽昏庸的统治,使得共和国完全背离了当初繁荣时期的道路,他执行了极其错误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他自私自利,并因此失去公民们的支持与拥护,我不想过多谴责他,帕特里克大人,我只想问问您,关于沙尔勒伯爵的最终处理结果,到底你知不知情?”
“什么……处理结果?这关沙尔勒伯爵什么事?”
“前些日子,威城议院接到热那亚政府的公函,称沙尔勒伯爵涉嫌**,希望威城予以逮捕并转羁至热城监狱。这就是多里亚家族对待有功之臣的最佳注解!”
“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帕特里克皱紧眉头,“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同意这种怪异提案的。”
桑伯特用手帕扇了扇风,一手叉腰,满脸都是阴郁,“是啊,您不会同意,这种幼稚低级的提案除了罗纳?奇斯那个乡巴佬,还有谁会弄出来呢?我真觉得受够了,沙尔勒伯爵即使在热城贵族的序列里,也能名列前茅吧?他竟然也须忍受这样的侮辱吗?”
“也许,他离开热城就是一个错误。”帕特里克若有所指地说。
桑伯特勋爵立刻针锋相对地回应,“我想所有的热那亚贵族在听到这件事之后,都会做出离开的决定吧?”
帕特里克再度哑口无言。
也许是因为天热,也许是因为焦虑,这位将军放下了高跷的脚,松开了领口,却仍然是汗流满面。桑伯特勋爵却是得理不饶人,娇声道:“是该您做出选择了,帕特里克大人!如果您说一声不,我立刻就走,绝不犹豫……”
他的伪女声喊话像一把把小针般扎在帕特里克心尖上,让他腹腔中翻江倒海,难受得脸色也变得一阵紫、一阵蓝。
终于,他咳嗽了一声,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桑伯特勋爵立刻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只听这位执政官忠实的好朋友**地干笑了一记,随后艰难道:“我,我想起来了,我的祖上也有科西嘉血统……”
桑伯特勋爵从营帐中趾高气昂地走出之后,马修?弗里敦飞快地迎了上去,在看到对方点头示意的样子,不禁喜出望外,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勋爵的屁股上,随后便是大力地抓揉了几下,以示奖励。
桑伯特勋爵嗯嗯啊啊地娇嗔着,绵软无力,玉腮潮红,娇靥欲滴。两人紧搂着走向昏暗的道旁……
另一个营帐中,刚刚返回的皮埃?路易吉?法尔内塞公爵,照例探望了在前次战斗中因为护主而重伤的心腹骑士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