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迷离间,他看见那双近在咫尺的薄绿色眸子似乎轻轻弯了弯。
“是的哦——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自言自语的坏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啊,潘诺。”
于是,刚才那样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的神情,在这一刻,便如初阳下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了个干净。
“冰酒……”
对方脸上那抹一闪即逝的温煦笑意实在太过难得,在见惯了如今对方脸上常带着的冰冷与微嘲的神情之后,渐渐地,潘诺感觉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个温文爱笑的青年……才是冰酒最初的模样了。
——一切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无关好坏,却也不容的人拒绝。
在这场没有人能抵抗的变故的洪流之中,所有人都被推搡着、前往一个自己都看不清的最终结局……
——冰酒也是,他也是。
孤独伫立在面目全非的记忆废墟里,潘诺恍惚间错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差点将自己彻底吞没的亚德里亚险恶的洋流之中,望着带着伤、拼尽全力朝自己游来的冰酒,望着在暗流之中不断起伏的、险恶意味展露无遗的鲨鱼鳍,感受着一下比一下更沉、更急促的心跳……
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恶意的花,悄无声息地在被罪孽浸染的土壤上开出纯黑色的大丽花。
于是,五年前。
挣扎着漂浮在海面上的潘诺举起枪,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了正在竭力游向自己的冰酒。在冰酒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望着对方鬓角飘落的一缕黑发,他尖锐地大笑着,说出了“和我一起沉沦吧”……这样的疯言疯语。
而今。
五年后。
望着那双隐隐透出一抹期待与希冀的薄绿色眸子,潘诺沉默着,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尽数饮下,随后别开了视线。
“——你喝多了……冰酒。”
“……”
“……”
他几乎不敢去看冰酒的眼神,生怕从里面寻找到某些会刺激到自己摇摇欲坠的神经的情绪。
半晌之后,潘诺将手伸进西装裤的口袋里:“我现在给马提尼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潘诺。”
未尽的话语被人打断。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潘诺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最终,却只觉喉咙干涩,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哪怕半个音节。
正在他努力转动被酒精糊住的思绪、试图寻找出一两句恰当的应对之言时,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下巴微微一凉。
紧接着,他的下巴便不受控制的,被人轻轻捏着、抬了起来。
“看着我的眼睛,潘诺。”
纯黑的眸子撞入一片薄绿色的深潭,四目相对之间,这处卡座的气氛逐渐开始缓缓凝固。
忠诚和挣扎好像两条毒龙,在一片纯黑的海潮之中来回撕咬、吞噬,掀起一浪接一浪接天的恶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