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晨一笑:“徐兄好剑,和局。”他先端起符水,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徐肃无奈,也只能喝,入口苦得眉毛打结,引来哄堂大笑,剑拔弩张之势顿时化开。
玄门见武林道吃亏,便想找回场子。天师道“清微真人”葛蕴,鹤发童颜,手执麈尾,缓步而出:“白家既封‘和合二仙’,可知姻缘需月老红线,亦需庚帖合婚?贫道不才,愿为新人推八字,若有不合,当奏请太上,另择吉日。”言下之意,今日婚期不妥,该罢礼。
白芷闻言,俏脸生寒。她生辰八字特殊,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俗称“鬼抱胎”,寻常人避之不及。葛蕴当众提此,无异于揭疤。她握紧铜锤,却见邓晨抬手拦住,笑问:“真人所言极是,只是推八字需双方庚帖,不知真人可有我二人之帖?”
葛蕴一怔,他当然没有,原想先难住对方,再借机发难。邓晨却不给他开口机会,从袖中掏出两张红纸,上书二人八字,却用“梅花篆”写得颠倒阴阳,年、月、日、时皆错位。葛蕴接过,掐指半晌,越算越乱,额上见汗。
邓晨忽地高声:“真人算得如何?可有不吉?”葛蕴骑虎难下,只能含糊道:“尚可……尚可……”邓晨笑:“既然尚可,为何奏请太上改期?莫非真人道行不足,算错了?”众目睽睽,葛蕴无法改口,只能打落牙和血吞,退下时脚步虚浮,麈尾掉了毛。
世族见两道皆败,便祭出“官威”。袁氏家兵抬来一架“曲辕犁”,犁头贴官府封条,宣称白家后山百亩梯田“荒而不报”,按律当充公,今日喜酒之后,便要犁田划界。白家子弟哗然,手按刀柄。邓晨却拍手大笑:“好犁!”他走到犁前,指尖轻抚封条,忽地低念一声“急急如律令”,封条竟无火自燃,化作一只纸鹤,扑棱棱飞向谷场火把,顷刻成灰。
袁氏家兵大惊,拔刀欲上,邓晨反手一扬,灰尽处落下一张“地契”——正是袁氏暗中伪造,墨迹未干,被火一烤,显出朱红官印,印文却是“嵩高城隍”四字,并非郡县之印。伪造官印,依律当斩。袁氏领队面如土色,只得抬犁溜走,背影狼狈。
三门皆退,日已西斜。白山老爷子锅铲一挥:“奏乐!开席!”鼓声再起,却比先前轻快,像雨点打芭蕉。十二瘟神把艾草换成真花瓣,漫天桃红。百姓哪见过这等阵仗,齐声高呼:“百年好合,早生小神仙!”
夜深,红灯笼一盏盏亮起,挂在老樟树枝桠,像一树熟透的柿子。新房就设在樟树下,树洞被挖成拱形门,外挂红绸,树精“樟翁”被请作“高堂”,枝条垂下,缠着红绳,风一过,绳上铜铃叮叮当当,如老人笑声。
邓晨与白芷并肩坐在床榻,榻是楠木整雕,铺着豫西棉被,被面绣“麒麟送子”。白芷踢掉绣鞋,鞋头各坠一颗小银铃,落地清脆。
她伸个懒腰,露出腰间铜锤,锤柄磨得发亮,显是常年携带。邓晨从枕下掏出最后一张羊皮,羊皮上用朱砂画着婴儿襁褓,襁褓上写“送子娘娘(编外)”。白芷噗嗤笑出声:“你连娃的编制都预定?”邓晨一本正经:“不占用指标,先占坑,防止佛门抢注。”
窗外,虫声唧唧,却忽地一静。一道黑影掠过灯笼,落在樟树枝头,竟是一只夜枭,爪上抓个小木匣。枭目如豆,精光四射。邓晨开窗,枭掷匣而入,旋即飞走。匣内是一枚“太上神印”,印钮雕九头狮,底刻“高上神霄玉清真王”八字,印泥尚湿,显是刚刻。附一纸,寥寥数字:“今夜子时,嵩顶斗法,胜者可掌此印,统御嵩高诸神。”落款是“清微真人”。
白芷挑眉:“葛蕴老道不服输,搬出背后大人物。”邓晨合匣,眸色深沉:“神印若落旁门,嵩高百姓必多香火税。我得去。”白芷握住他手:“我与你同去。”邓晨笑:“洞房花烛,娘子舍得?”白芷扬锤:“舍得孩子套得狼,走!”
二人换夜行衣,从树洞后门溜出,沿寨后暗道上山。暗道是白家先祖凿的,石壁渗水,滴滴答答,像更漏。行至山腰,忽闻前方兵器交击,借月光看去,竟是白樟与“流云剑”徐肃。徐肃剑如匹练,白樟舞鼓槌为兵,斗得难解难分。
原来徐肃不服日间平局,约白樟夜斗,胜者留名。邓晨暗叹,抽出竹筷,欲故技重施,却被白芷按住。她低声:“让他们打,少年心事,需自己解。”果然,五十招后,白樟鼓槌脱手,徐肃长剑亦断,二人相视大笑,竟并肩坐地,掏酒对饮。邓晨与白芷悄悄绕过,心下释然。
子时将到,嵩顶平台。葛蕴已布“九宫八卦阵”,阵心供神印,九面杏黄旗猎猎。他身旁立一黑袍道人,面戴青铜面具,气息渊深。邓晨一眼认出,是洛阳“上清观”弃徒“鬼面真人”,擅“摄魂铃”,曾令三郡百姓夜不能寐。鬼面真人摇铃,铃声凄厉,阵中忽现无数黑影,皆是历年嵩高亡魂,披发吐舌,扑向邓晨。
白芷铜锤震地,喝声“破!”锤头迸出火星,竟是一道“雷火符”,黑影触之,化作青烟。邓晨则咬破指尖,血书“太清镇鬼箓”,凌空一抛,符纸化作金光大手,抓向神印。
鬼面真人冷笑,面具脱落,竟露出徐肃面容——原来徐肃是双生,日间比剑的是兄,夜里摄魂的是弟。兄弟同心,剑与铃合,威力倍增。邓晨猝不及防,被铃音震退三步,胸口血气翻涌。
关键时刻,白山老爷子赶到,锅铲一挥,铲上竟贴“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符,一铲下去,铃音顿止。老爷子笑骂:“老夫锅铲炒过百菜,今日炒鬼!”
徐肃兄弟被震飞,九宫阵破。邓晨趁势取印,却未收入袖,而是高举过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