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男人,正在光尘深处一寸寸淡去,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旧画。他没有回头,只留给世界一个笔直的脊梁,仿佛在说:
“别怕,我替你们把末日走完。”
江浩的喉咙里滚过一声嘶哑的呜咽,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却什么也抓不住。那光幕像最柔软的镜面,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他看见自己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看见赵婧文和红雅从两侧扑来,死死抱住他的臂膀;看见她们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泪水浸透衣襟,滚烫得几乎灼穿皮肤。
“江浩……江浩!”红雅的声音带着碎裂的颤,却像隔着一层水,“他……他走了……”
赵婧文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环住他的腰,仿佛一松手,连他也会跟着碎成光尘。她的泪落在江浩的手背,顺着指缝渗进泥土,发出极轻的“嗤”声——像雪落进火,像希望落进绝望。
江浩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握剑,曾经结印,曾经和那个男人并肩挡在妖潮之前;如今却只能徒劳地按在光幕上,让那层透明的涟漪一次次荡开,又一次次归于平静。
“结束了……”他喃喃,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噩梦……结束了。”
可为什么,心里却像被整个九州的重量掏空?
光幕外,最后的金色尘雨终于落尽。
长刀“当啷”一声倒下,刀身碎成齑粉。那具曾被誉为“九州无敌”的身躯,也在风中化作最后一粒微光,轻轻飘起,像要替山河再看最后一眼。
然后——
它落在新生的第一株草芽上。
落在潺潺的第一条小溪里。
落在桃花第一朵绽开的花蕊中。
大地忽然发出一声极长、极沉的叹息,像母亲在深夜哄睡孩子。紧接着,沉闷的轰鸣从地心深处滚动而出——
轰——
却不是毁灭,而是重生。
干裂的山脊缓缓合拢,像巨人阖上疲惫的眼睑;断流的江河重新涨满,水声清越如铃;焦黑的平原浮起一层嫩绿,绿得刺眼,绿得让人想哭。更远的地方,第一声春雷在天际炸响,雨云翻滚,却落下温暖的细雨,洗过废墟,洗过残戈,洗过无数张泪痕交错的脸。
江浩隔着光幕,看着这一切。
他看见战士跪在新生的原野上,以额抵地,哭得像个孩子;
看见老妪抱着新生的孙儿,一遍遍亲吻他柔软的额发;
看见猎妖师们摘下头盔,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起伏;
看见孩子们跌跌撞撞冲进雨里,张开小手,让雨点落在舌尖,然后咯咯地笑——
那笑声像一束光,穿透了光幕,穿透了江浩的胸腔,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烧出一个洞。
赵婧文忽然用力扳过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江浩,你听。”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颤抖的坚定,“你听——”
雨声,雷声,风声,笑声。
还有,极远处,第一声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