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泛白,日头还在云海间酝酿,庭院中流淌着乳白色的薄雾,花草枝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廊前西府海棠的甜香被雾气浸润得愈发缠绵,随着清晨的风四处飘散。
沈长安还穿着昨日的绯色官袍,一动不动地靠在门外的朱漆廊柱上,肩头发梢已被露水打湿,眼底带着彻夜未眠的倦色,高大挺拔的身影沉默在日出前的青白天色里。
雕花门扉轻启,晚余提裙迈出门槛。
只这般轻微的动静,沈长安便立刻朝那边看过去。
两人视线隔空相交,晚余静默一刻后,款步向沈长安走去。
沈长安不自觉站直了身体,呼吸随着她的步调起落。
晚余走到他面前站定,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他沾着露水的发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冒雨去给阿娘送药,自己拿帕子帮他擦拭头发的情形。
她抱着他的头一通乱揉,疼得他哎呦哎呦地叫,说她这样粗鲁,将来怕是不好嫁,也就自己这武将世家出身的不嫌弃她……
晚余鼻子一酸,压下想帮他擦去露水的冲动,对他展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沈大将军辛苦了,公主的病情已经好转,皇上情况也很稳定,大将军可以放心了。”
沈长安低下头,沉默地看着她。
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发髻梳得纹丝不乱,唇上敷了红润的胭脂,衣裳也很华美,没有一点褶皱。
整个人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上到下妥帖地修复了一遍,使她重新变得容光焕发,完美无瑕。
那双昨夜还盛满了惊痛与泪水的眼眸,此刻也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寒水。
可就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他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故作坚强,以及不肯示于人前,却又无所遁形的疲惫。
她精致的妆容非但没能遮盖住什么,反而像一面擦得过于锃亮的镜子,将她内里的支离破碎映照得愈发清晰刺目。
沈长安只觉得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低回了一句,嗓音干到发涩:“既如此,臣就放心了,娘娘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他说不下去,同时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她努力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比起任何形式的发泄都让人肝肠寸断。
“是吗?”晚余抬手虚虚拢了拢鬓发,郑重道,“本宫昨晚失态了,其实你们大家都是为了我好,这份情,本宫领受了,沈大将军也不必再为此介怀,皇上醒来之前,还要辛苦你和徐掌印维持朝堂安稳。”
沈长安的眼泪差点冲出眼眶。
“晚晚……”他压低声音,逾越地叫了她一声,“我知道,在梨月的事情上,我和皇上和清盏的做法确实有失偏颇,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所有人所有事丧失了信心,别人怎样我不敢保证,但我和清盏对你的心,从未改变,也永不改变。”
晚余忍着泪和他对视,从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望进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