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下船?回……回家?额……额怕是……这辈子都下不了船咧……”
“下不了船?”
谢籍在旁边听得奇怪,忍不住插嘴,“为啥下不了船?签契又不是卖身!
总有个期限吧?难不成……签的是死契?”
“死契?”
窦十五听到这个词,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和……认命般的绝望。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
擦:“对咧……奏是……死契,额签滴……奏是死契。”
“死契?”
洪浩和谢籍同时惊呼出声。
小炤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轻尘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
“啥是死契?”
谢籍追问道,“签了死契……就真不能下船了?一辈子在船上当厨子?”
窦十五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久远到模糊的过去:“奏是……把命卖给船咧。
船在人在……船不在了……人……人也莫咧。
在船上,额们……莫得生老病死,只要船在,额们奏在……长生不老咧。”
“长生不老?”
谢籍眼睛瞪得溜圆:“狗日的!
还有这好事?那岂不是神仙日子?天天在船上好吃好喝,还不用死?”
“神仙日子?”
窦十五猛地睁眼,那双眼睛里爆发出压抑己久的绝望,他死死盯着谢籍,声音嘶哑地吼道,“额滴神啊!
当初,额也是这么想滴……后来才知晓……那奏是个……莫得尽头滴牢笼,莫得尽头滴……切菜滴鬼日子!”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不顾身上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额在船上……切了多少年滴墩墩?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还一万年?额……额记不清咧!”
“额只记得……后厨滴灶火……永远都那么旺……案板上滴菜……永远都切不完。
额滴手……切啊切啊……切滴手都起咧老茧……可那老茧……过几天又莫咧!
额滴头发……掉咧又长……长咧又掉!
额滴脸……好像……好像也莫咋变过。”
“额……额奏像个……莫得魂滴木头人咧。
天天切菜,天天炒菜,看着船上滴人……一茬一茬滴换……老的死咧……小的来咧……可额……额还在那。
额滴爹娘……额滴婆姨……娃……早都……早都化成灰咧。
额连……连他们滴坟头……都找不着咧。”
泪水无声地从他眼眶中涌出:“额……额有时候……真想……真想一头栽进那滚油锅里……一了百了!
可……可死不了啊!
烫烂咧……过几天……又长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