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子梅撑腰,并非出于一种耀武扬威,实实在在东方情白这个人脾气不够好,他总直白,不拐弯不抹角,能说一遍绝不说第二遍。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譬如在面对太子梅,东方情白开始学着更委婉。等他们再次回到东宫时,东方情白整个人步子都在打晃,事实上内息还需调合,人都要晕过去了,但他开口就是:“殿下,我想睡觉。”
眼睫眨了眨,东方情白闷头朝塌上跌倒,将扶他的太子梅一并压在了身下。炽烫的呼吸在耳畔起伏,太子梅的耳廓变得又红又热,他双手徒劳的抵在东方情白的双肩,竟是半点都推不动的。
布着血丝的眼有些肿了,床榻四面的青幔子落在眼底,也不明不白的变成了一道雾。
太子梅被压的透不过气,旁的婢子都守在外面不敢靠近,每是这个节骨眼,倒都有个柳大人。柳汀伸手掰他的肩,太子梅在下面推,二人合力将东方情白掀了一面。
他仰躺,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太子梅撑着痛躯利落起身,吹熄了最近的一架烛火,不叫它们妨碍东方情白的梦。
“要遣人去一趟夷水斋。”太子梅青丝散乱,喃喃自语,“其余的人都信不过。”
柳汀道:“殿下,让臣去办。”
太子梅抬起头,看柳汀立在双耳香鼎旁,白袍胜雪,染了几滴甚为明晰的血。柳汀的双眼是红,是失神,是恓惶无措,太子梅一下就看出不对。
“柳大人!”太子梅喊住他的脚步,“发生什么了?”
“无事。”
柳汀说完嘴角扯出僵笑,却也温柔的不像话,接着解释:“臣的夫君来过了。”
就在东方情白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拽着太子梅去挑衅大王时,柳汀被公子兰的残兵困在了原地。折在东方情白手下的断戈朝着他刺来,柳汀眨眼,就在以为自己死肉身即将重回天宫,倏忽之间,一道暴风雪席卷了整条宫道。
司徒悯灯自大雪中现身,一头鲜亮的红发被风托举,在背后浮动如屏,连带着衣摆一道阔大。深长的宫道两壁似连通了黑夜,宫灯熄灭,月也熄灭。
刺向柳汀的长戈被冰瞬间冷凝,白霜覆去行凶者十数人的呼吸,在原地冻成冰雕。
鬼王冰冷的手穿过冰雕人群,近一寸,一座冰雕便化为齑粉,直至那双手伸到柳汀眼前,触碰到他的白袍时,周遭已经没有活人了。
柳汀拾眼,嗓音低哑着唤:“阿灯……”
这一声涵盖意味不明的情绪,司徒悯灯大抵明了,却还是把他抱入怀里,将柳汀的脸压枕在自己的肩,冰冷的手顺着细白的颈一下一下的轻轻揉捏。
“对不起,来的迟了。”司徒悯灯抚慰他,“什么都别想,什么也不要担心。”
“我帮不了殿下,太徒劳了,我不配守护太微星垣。”
柳汀只在他面前能毫不掩饰的吐露心事。
神的泪水沾湿鬼王的衣。
“勾了个东方情白,太子梅的余生便不会有比东方情白更大的祸患了。”司徒悯灯尝试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宽慰柳汀,“你的殿下心机深沉,或者根本无需你的守护。”
柳汀闻言,坠星般的瞳仁一颤:“殿下所为并非本意。”
并非本意,莫不是有鬼上身?
这话司徒悯灯是不会说出口的,他怕阿汀受伤的神情。看他眼泪一碗碗的掉,都是为着那个太子梅,司徒悯灯的心都跟着碎成千瓣万瓣。
当他得知太子沉潭,竟还欣喜了一下,真好,往后牵动东方和阿汀的人就要死掉了。没等高兴太久,当司徒悯灯出现在雪山背面的小木屋,阿狺一蹿逃遁,没看见东方情白人时,他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司徒悯灯追去黑龙潭,得见血浪翻涌的那一刻,魂魄都痛了。
生前幼年一齐长大的情谊被猛地放大了几百倍,那张欠的恨不得每次抽两巴掌的脸,忽地也变得生动起来,活泼起来,可怜起来。
司徒悯灯开始思索东方死后的事,操心如若被吞吃,东方的鬼魂逃不出来要如何?倘若魂魄侥幸逃了出来,那就还有转机,还能风生水起。
死后的天地,现下全凭他司徒做主人。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潭水中爆开一道金光,见此,隐在岸旁的鬼王唇角含笑,这方安心转身离去。
真正是皮糙肉厚死东方。
被救后的柳汀不肯离开东宫,要守着等他的殿下回宫,司徒悯灯只好隐身陪着他等。不久,东方情白的身影走入视线,司徒悯灯的脑子里浮出四个字“伤的不清”。
东方情白晕厥后压的太子梅动弹不得,司徒悯灯看见了甚至想扯着柳汀快点走,巴望着东方能把太子梅活活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