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觉握着扫帚的手微微发抖,竹枝划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古柏的阴影斜斜压在他月白僧衣上,三年来,这棵老树总在暮春时节抖落最后一批陈叶。
"啪",一片枯叶擦着鼻尖坠落。
年轻僧人忽然将扫帚掷在地上,枯叶堆被震得簌簌作响。
"师父!"他冲着廊下煮茶的老僧喊道:"扫完东边西边又落,擦净佛台香灰又积,这般日日重复有何意趣?"
松烟从红泥炉里逸出,老僧斟茶的手稳如磐石。
茶汤注入天目盏的声响清越似磬,惊得明觉心头一颤。
"来,"师父将茶盏推过木案,"尝尝今年的明前茶。"
茶气氤氲中,明觉瞥见师父僧袖上的补丁。
那处磨损是三年前自己初入山门时,跪拜行礼蹭破的。
"茶凉了。"师父忽然说。
明觉慌忙举盏,却被烫得指尖发红,青瓷盏"当啷"撞在石阶上。
"可惜了这杯春茶。"
师父弯腰拾起碎片,裂纹里嵌着片柏叶,"去年此叶飘落时,你在做什么?"
"在。。。在背《金刚经》?或是挑水?弟子记不清了。"
"那明年此时,你会在做什么?"
"或许。。。或许还在扫落叶?"明觉声音低下去。
廊外忽起山风,古柏沙沙抖落数十片老叶,正巧覆住方才扫净的石径。
师父忽然笑了,皱纹里蓄满夕照:"你看,去岁落叶已化春泥,来年新叶尚未萌芽。"
他拈起案上茶针,轻轻拨动炉中香灰,"唯有此刻杯中茶,能解当下渴。"
夜色漫过山脊时,明觉在斋堂揉着发酸的手腕。
蒸笼腾起的热气里,师父将竹制茶则递给他:"明日法会,你来点茶。"
烛火在明觉额角凝成汗珠,他盯着茶筅在盏中划出的雪沫,忽听得师父问:"昨日米粥可还适口?"
手腕一抖,茶汤溅湿了石青色桌旗。
"茶筅该顺时针打圈。"师父握着他的手腕移动,"就像春溪绕石,水流不必追问源头,亦无须忧虑归处。"
松木燃爆的噼啪声中,茶香渐浓如雾。
五更梆子响时,明觉抱着茶具穿过露重的庭院。
石灯映出他眼底青影,昨夜梦中尽是打翻的茶盏与香客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