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再没有声音了。
隔了一会儿,又或者是很久,祝安津听见了钥匙插入孔芯的声音,他又一点点卡顿地将头转了过去。
比起蒋平延,他好像更讨厌那张柜子。
铜锁被打开了,随着门张开的角度,明亮的光一点点照射进来,刺痛了他死板的眼睛。
蒋平延就站在门口。
人还是那么高大,肩膀宽阔,后背的光勾勒出轮廓,面部隐匿在黑暗里,模糊又辨不清神情。
祝安津躺在床上,幻觉了第一次见到蒋平延的时候。
他想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大概是幻境,他应该早就冻死在了去年的那场大雪里,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了奶奶,给他扔下围巾的蒋平延是虚假的。
可这并不是幻境,他的指尖由于血液循环不畅而越发冷了,僵硬,连带着他的躯体都冻住,他该醒了,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这张床上逃脱。
他被黏在了这张床上,他是真的,祝憬是真的,此刻的蒋平延也是真的。
这个沉默的、对他视若无睹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蒋平延。
*
祝安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平延,他只能在和蒋平延对上视线之前闭上眼睛,装作昏死了过去,好在他的确已经虚弱到了连呼吸都低微的程度,蒋平延并没有发现他醒着。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祝安津紧闭的睫毛颤了颤,感知到人站在了床边,他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蒋平延的手指触上了他干裂的嘴唇。
人的指腹不知道为什么是湿润的,他干硬的死皮被打湿了,随着摩擦的动作轻微拉扯着,又突然被用力捏住了下巴,蒋平延的一只手握上他的脸,拇指撬开了他紧咬的牙齿,而后另一只手搅进了他的口腔,不知轻重地在他的舌侧按压。
有温热的液体从他开了缝的嘴角流经脸颊,蒋平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比起在门外和祝憬对话的沉稳,多了点急促。
在说什么。
祝安津被那双手触碰的瞬间就真的要昏睡了,蒋平延的声音穿过他的耳朵,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下一秒,麻木又虚无的感官突然接收到了被按压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短促的呼声。
“嗬。。。嗬。。。”
他痛苦地睁开了眼睛,但视线极为模糊,蒋平延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那么近,他却完全看不清。
人的手指像刀刃一样割开了他的舌头,他的眼角也因此湿润,用力咬住蒋平延的手指想要制止,但连咬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唔、痛。。。呜。。。”
他明明是在痛苦地挣扎,却看起来更像是在可怜地han着蒋平延的手指shun吸,不痛不痒的推拒成了某种怪异的tiao情舌忝舐。
在嘈杂尖锐的耳鸣里,祝安津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倒吸声,惊呼声,蒋平延的手指还压着他剧痛的舌头,语速很快:“快点给他止血,他把舌头咬伤了。”
然后人的手指抽离了,有陌生的手重新握住了祝安津的脸颊,捏开他的下巴,撑开他的口腔,冰冷坚硬的器具压在了他舌头上汩汩冒血的地方。
祝安津唯一可以动的地方也被固定住了。
他的思维越来越迟钝,半晌后终于意识到不是蒋平延的手上有水,是他的嘴里在出血。
他大概真的是饿坏了,把自己的舌头当成了某种食物,在蒋平延和祝憬对话的同时,麻木又机械地重复咀嚼。他如同执行某种设定好的程序指令一样咀嚼疮痍的伤口,吞咽腥甜的血水,以此填饱他彻底空掉的身体。
“呕。。。唔呕。。。”
钢钳压住了他的舌根,他的胃里突然泛出来了一种无法压制的恶心,激得他喉口收缩,眼肌绷紧,一瞬间眼眶就泛起了红。
他再一次痛苦地挣扎起来,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一点身,干瘪的胃里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混着血的水呕在了地上。
而后他也重心不稳地摔下了床,摔在出自他的污秽里,有手来揽他的肩膀和腰,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想蒋平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蒋平延是善于伪装的臭洋葱,扮成风信子的种球滚到了祝安津贫瘠的土壤上,假装会开花。于是愚蠢的祝安津决定把它留下来,却在剥开它致敏的表皮时,被辛辣熏出了眼泪。
他睁不开眼睛,只剩下泪水无声又止不住地流,想自己明明已经戴好了手套防止过敏,为什么没有发现这颗风信子其实是洋葱。
*
祝安津再醒来的时候还在地下室里,手上扎着针,输着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