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蒋平延,是在祝安津掉进游泳池的一个月之后。
祝家和蒋家一起商谈订婚宴的事宜,祝安津没有资格上桌,在地下室躺了会儿,又拿了中午在厨房冰箱偷的那盒牛肉切片,走到了庭院里,想要看看“小花”今天有没有来。
“小花”是一只三花猫,第一次出现在庭院里是刚入冬的时候,脏兮兮的,粗糙的毛发全打结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喵喵叫,大概是冬天到了,难自己找到食物。
祝安津看见它,瞬间就想起来了还在福利院时,他和小伙伴一起救的一只橘猫,当时在山路上被过路的电动三轮车碾了前足,奄奄一息。
后来也是福大命大,用筷子绑了脚,几个月后还长好了,祝安津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它都从最初瘦骨嶙峋的样子被喂得浑圆了。
那天,祝安津去厨房偷了三根火腿肠,出去喂给了小花,此后小花经常会出现在庭院的树丛里,看见他出来,会用头亲昵地蹭他。
它今天正好在蹲守,祝安津还没有看见它在哪里,就听见了它的叫声,而后看见某一处的树丛动了动。
祝安津走过去,小花从草丛里冒出来,用头蹭着他的小腿,他于是蹲下去,把裹着牛肉切片的保鲜膜拆开,喂给它。
它埋头呼噜噜地吃着,祝安津突然听见祝宅传来了隐约的、类似于争吵的声音,他回头,没看见什么,过了会儿又回头,就瞥见了窗台上有一个黑压压的人影。
是蒋平延。
他似乎还是在那里抽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祝安津都能看出来那张脸上的表情不怎么样,冷沉。
似乎是和蒋平延对上了视线,又分辨不清,祝安津有点莫名的手足无措,只好佯装若无其事又回了头,摸了摸小花柔软的后背压压惊。
一直到包装盒里的牛肉切片被吃掉大半了,祝安津又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再一次回头,蒋平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垂眸盯着他,脚步不停,还在向他靠近。
冬天实在冷,祝安津冻红的手指尖往衣袖里缩了缩,他只望了几秒蒋平延,就好似反应了过来,低下了头,没再看人。
他刚才听见的争吵不是错觉,蒋平延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
指痕清晰,大概被冷风吹了,加速了血液的流动,红得很狼狈。
祝安津没有说话,蒋平延也没有说话,身后站着一个人,祝安津只觉得阴影落到了身上,把周遭的光线压暗了,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静默了很久,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头,装作看不见蒋平延脸上红肿的指痕:“你要摸一下吗?”
蒋平延还是挺直了背,垂眸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问:“能摸吗?”
蒋平延一身黑西装,看着和上个月祝姝明给他找的那套春秋款差不多厚度,冬已经深了,他裹着厚实的棉服在庭院蹲久了,都觉得身上发寒,手脚冰凉,蒋平延穿成这样,恐怕是更冷了。
“能摸的。”
祝安津伸出手,像是在做示范,从前往后轻轻挠了挠小花的脑袋:“它很乖,不认生,吃东西的时候也可以随便摸的。”
小花还在狼吞虎咽,的确对他的抚摸毫无反应。
蒋平延看向他的手,他的甲床因为受冻透出了血色,指尖也通红了,和发白的手背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分界。
半晌,他的目光重又回到了祝安津的脸上,扫过祝安津冻得微微发红的耳根:“不用了。”
祝安津的面色滞了下,手还停在小花的颈上——既然不用,一开始又为什么要问他能不能。
他只当蒋平延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可说,所以才多找了不感兴趣的话题,也不说话了,等蒋平延自己走。
蒋平延却还是不动,隔了会儿又出声:“你叫什么?”
他不知道蒋平延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大概是实在无话可说了,又因为刚才的争吵和脸上的巴掌,不愿意回去:“祝安津。”
祝憬上个月那天当着蒋平延的面叫过他的名字,不过蒋平延不记得也很正常,也许当时就没有听进去。
“我是说你以前的名字。”
祝安津觉得他的身份在祝家实在透明,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他是祝姝明从福利院买回来给祝憬换心脏的孤儿。
“周角。”
福利院的每一个孩子都跟着院长姓周,名是按照简单的特征起的,他的脸颊与嘴角齐平出有一颗小痣,很特别,所以叫做“角”,院里那个和他同一天被遗弃的白化症女孩儿,叫周白。
包括那一只被他和小伙伴捡来的橘猫也姓周,不过他们一般不会连名带姓叫它,都叫它“筷筷”。
话题再次断掉,祝安津几乎被冷空气冻僵的手终于从小花的身上收走,重新缩回了衣袖里。
蒋平延大概也是有点冷了,祝安津听见他的衣服摩擦的声音,混着沙沙的风声,再出声,他的声音模糊了很多,像是隔着什么。
“你不问我的名字吗?”
他回头,看见蒋平延双手拢在嘴边,遮挡住了鼻子嘴巴,呼着气,留下一双深沉的眼睛,与他久久地对视。
祝安津觉得那双眼睛实在漂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羽毛,发痒,也或许是他蹲得太久了,腿麻,顺着涌上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