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字擂台下的喧嚣如同煮沸的水,久久难以平息。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扛着暗青重剑、赤足走向伙伴的野性少年身上,惊疑、骇然、探究、忌惮…种种情绪交织。
欧阳奚旺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于他而言,方才那场看似激烈的人兽之战,不过是热身稍酣,筋骨方才活动开,远未到需要喘息回味的程度。他更在意的是衣襟里那只受惊后愈发黏人的小兽。
墨星扒拉着他的领口,小脑袋使劲往外钻,混沌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有靠山在”的委屈和告状般的情绪,对着那边被戒律堂弟子抬下去的暴猿老黑方向,发出细弱的“嗷呜…嗷呜…”声,像是在控诉那只大猴子的野蛮和可怕。
“好了,没事了。”欧阳奚旺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挠了挠墨星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暂时忘记了害怕。
“旺哥!你太厉害了!”朱福激动地冲上来,圆脸涨得通红,比划着,“最后那一下!扔剑!然后‘咻’地一下冲过去!一指头!我的天!我都没看清!”
张龙也是一脸敬佩与兴奋:“欧阳师弟,你那一声吼,连那暴猿都被吓住了!还有那身法,简直…简直像泥鳅一样滑溜!不对,像猴子一样灵巧!也不对…”他挠着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李铁虽然落败,此刻也由衷叹服:“欧阳师弟的实力,远超我等想象。那孙犸服了狂暴丹,又有暴猿助阵,竟也败得如此彻底。”
欧阳奚旺将沉岳换了个肩膀,目光扫过几位同伴,最后落在张龙身上:“你的比试如何?”
张龙闻言,脸上兴奋稍敛,叹了口气,摊手道:“输了。第三轮就碰上了个剑法快得离谱的家伙,根本没给我蓄势的机会,几下就被逼到擂台边上了。不过能打进第三轮,我也知足了!”他倒是豁达,很快又笑了起来。
如此,他们四人中来参加小比的,便只剩下欧阳奚旺一人尚在擂台上。
此时,夕阳已大半没入远山之后,只剩几缕残红缀在天边,将云彩染成瑰丽的紫金色。广场四周,巨大的月光石柱陆续亮起柔和的光芒,将整个广场照耀得如同白昼。小比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停止,对于修士而言,昼夜并无太大区别。
经过三轮淘汰,剩余的弟子已不足百人,气氛愈发凝重。空气中所弥漫的,不再是初时的躁动与喧嚣,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实质的竞争压力。留下的,无一不是外门真正的精英,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战意与对前路的渴望。
高台上的长老执事们,神情也明显比白日里更加专注。每年的外门小比,不仅是弟子们晋升内门的途径,也是他们观察苗子、挑选传人的重要场合。
第四轮抽签开始。
欧阳奚旺探手入签箱,摸出一块触手冰凉的铁木号牌。
丙字柒号。
擂台再次更换。
他依旧平静,将号牌收起。倒是朱福和张龙李铁三人,比他还要紧张,忙着去打听丙字柒号的对手会是何人。
不久,张龙匆匆回来,脸色带着几分凝重:“师弟,打听到了。你这轮的对手,是丙字捌号,名叫侯申。”
“侯申?”欧阳奚旺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
“此人…颇为古怪。”张龙组织着语言,似乎不知该如何准确描述,“他入门时间不短,但平日极其低调,几乎没什么人注意他。但每次小比,他都能悄无声息地挤进前百,却又总是在五十名左右止步,不显山不露水。据说…他的身法极其诡异,剑路也刁钻,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李铁追问。
“像是山里成了精的老猴子!”朱福插嘴道,他显然也去打听了,“好多跟他交过手的师兄都说,根本摸不着他衣角,打着打着就被他莫名其妙地逼下擂台了!邪门得很!”
“对!就是像猴子!”张龙一拍大腿,“师弟,你力量虽强,但此人若一味游斗闪避,恐会陷入消耗战,需得小心。”
“猴子?”欧阳奚旺眼中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兴致。在万灵祖森,猿猴之类的生灵他见得多了,甚至模仿过它们的腾挪姿态融入身法。若真如此,倒是有趣。
很快,轮到他登场。
“丙字擂台,下一场,丙柒欧阳奚旺,对丙捌侯申!”
欧阳奚旺扛着沉岳,踏上丙字擂台。
他的对手侯申,也已站在擂台对面。此人身量不高,甚至有些干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手脚都比常人要显得长一些,尤其是那双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他的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透着一种机敏乃至…狡黠的光芒。他手中握着一柄比寻常长剑稍短三寸、更显轻灵的窄剑,剑身微微泛着月光石的光泽。
看到欧阳奚旺那庞大的沉岳重剑,侯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仿佛觉得很有趣的笑意,他拱了拱手,声音有些尖细:“欧阳师弟,请多指教。”态度倒是颇为客气。
欧阳奚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裁判执事示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