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
新春的热闹喧嚣仍在继续,京城今夜不设宵禁,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欢聚一堂,就连纪凛都被自家下人敬了好几杯酒,素来白皙的脸上晕开了抹绯色。
但他还没醉,回到房间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榻上另一个人的气息。
赵敬时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床上一个小小的隆起伴着呼吸而起伏,纪凛一言不发地脱了外袍、换了里衣,信步走到榻边坐下。
赵敬时没有睡,他双手交叠搁在脑后,正望着床顶神游天外。
纪凛伸出手,刚想拨开他有些潮湿的额发,指尖距离那细软的发丝不过一寸,赵敬时开口了。
“靳怀霄死了。”他眨了眨眼,“毒酒一杯,一了百了。”
纪凛的手指僵了僵,收了回去。
“他那种性子,能自己乖乖喝下毒酒?”
“喝不下,所以我灌的。”赵敬时的语调平稳,像是在谈论天气几何,“那毒很凶,比红纱毒狠多了,还没灌完,他的血就流出来,痛苦地挣扎,可惜遇上了我,他的挣扎于我而言不过是螳臂当车,最终还是给他灌完了。”
纪凛讽笑一声:“他死有余辜。”
赵敬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纪凛的双眼渐渐能看清他的神色,那是一种隔岸观火般的淡漠。
“赵敬时。”
“嗯?”
纪凛想了想,只是问:“晚上吃过饭了吗?”
“吃了,从长和宫出来直接去了观玄楼,秦黯正在摆酒,我蹭了一杯。”赵敬时掩唇打了个哈欠,“酒足饭饱,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前厅正热闹,但我闹不动了,就先回来躺了。”
纪凛道:“嗯,只是今夜外头爆竹声响,怕是会睡不踏实。”
“无妨,寻常爆竹闹不醒我。”
“赵敬时。”纪凛似乎想再碰碰他,但手伸到一半还是转了个弯,替他提了一下被子,“睡吧。”
*
大年初一,京城就落了雪。
纪凛正和赵敬时在膳厅吃饭,一身红衣的北渚风风火火跑进来,手上还拎着根刚放完的鞭炮棍,眉上喜色未褪就多添惊诧与慌张:“大人,刚刚宫里传来消息,瑞……靳怀霄过世了。”
纪凛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粥:“知道了。”
“还有,”北渚见他表情淡漠,一时间拿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陛下宣您即刻进宫一趟。”
乾安宫内点着浓重的龙涎香,靳明祈刚刚批阅完一沓奏折,直起腰捏了捏睛明穴时,大太监躬身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纪大人到了。”
靳明祈吐出一口疲惫的气:“传。”
外头风雪正盛,纪凛踩着风声进来,挺阔的官袍上还沾着伶仃雪沫,又被宫内暖风一熏变成点点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