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还不是分析的时刻,纪凛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去伤口周边血迹,视线一歪,就看见他无力搭在腿上的右手中一直虚虚地抓着什么东西。
他问了出来,赵敬时一僵,比玉露膏落在剑伤上的疼痛还要令人凝滞。
“是一只香囊。”回避只会更令人生疑,赵敬时缓缓松开手,那是一只很是破旧的香囊了,上头的丝线都失了光泽,连穗子都生了毛躁,“我在筑鹰楼地下捡的。”
筑鹰楼地下的香囊。这几个词语连在一处,纪凛蓦地就知道这只香囊出于谁手。
“有很多事或许我们都想错了。”赵敬时再度握紧了那枚香囊,任由疼痛将他裹挟,疲倦地靠在马车壁上,“很多很多。”
马车沿着密道将二人送回阙州城,夜幕低垂,纪凛和赵敬时先后上了事先安排混淆视线的马车,待到回至房中,那一颗心才缓缓落回了实处。
赵敬时有肩伤,行动不便,纪凛让他先进屋,然后再反手关了门。
“阿时。”门闩落下的一刻,他再度开口,“抱歉。”
赵敬时扶着右肩一怔,旋即无奈道:“纪大人这是在道什么歉?”
纪凛喉头一涩,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但赵敬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就因为陆诉桓是你舅舅吗?”赵敬时摇了摇头,“大人,你我二人不过为怀霜案聚在一处,你的私事实在不必告与我听。”
“但——”
纪凛扣着门闩的手一紧,几乎要把那块木头掰断。
“这件事情让你涉险,是我未把控好事态。”他只能换了说辞,“我该在意识到陆诉桓想要见我的第一刻告诉你的。”
赵敬时蹲在火盆边用左手摆弄了下炭火,整个屋子愈发暖和:“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在你说漠北军明明有密道能送陆南钩进城,却迟迟不动用如此大的破绽时。”
“那不就是今早,也不久。”赵敬时扔了扒拉炭火的小木棍,“不过如此说来,漠北王一直知道你,你也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纪凛心快要跳出来:“不过,你……当年,怀霜在集宁大道上救下我的时候,我母亲已经带我隐姓埋名在大梁生活了十三年。方才你也听到了,因为我的父亲是大梁人,我的外祖将母亲视为王庭之耻,驱赶出境,我也从未回过漠北。”
漠北留给他的痕迹不多,唯有那双细看才分辨得清的墨绿色瞳仁。
“后来谋反案起,我失了怀霜,以白身考取功名,若说有扶持,也是夏渊他们帮忙,才能一路走到今天。”纪凛观察着赵敬时的神色,“陆诉桓的确自始至终都知道有我的存在,但并非视我为血亲。于他而言,不过是有用便视同圭臬、无用便弃如敝履。”
“今天他找我来,正是盯准了我的身份与身世,想要利用我报杀母之仇的心,来给他自己杀入大梁京城留一条捷径。”
“杀母之仇。”赵敬时站起身,喃喃了这四个字,又喃喃了一遍,“那是——”
“林禄铎。”
大梁丞相,太子妃的父亲,靳怀霁的岳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怪当时我告知你名单时你一点都不惶恐,也不犹豫。”赵敬时点了点头,林禄铎也在他的报怀霜案之仇的名单上,“林禄铎若动,东宫势必插手,如同当年怀霜案一般,又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争端,漠北王坐收渔利,算盘打得响。”
赵敬时顿了顿:“而你在担忧什么?”
林禄铎若真的被扳倒,上位的就是纪凛,御史大夫在大梁历代都作为副相看待,与此同时,靳怀霁失了最重要的依仗,赵敬时想动手轻而易举。
纪凛喉头滚了滚,只是忧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