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兰接过单子,手指轻轻抚过上面墨水写就的数字。
她的眼神沉静,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深处翻涌,她记得,就是在这个年份的秋冬之交,一场席卷全国的经济降温开始了。
许多在前两年靠着胆子大、路子野而迅速膨胀起来的公司,就像是一夜之间低迷起来。
“姐夫,你先别急。”她将单子放下,抬头看着张建国,“你马上回工地,把我们现有仓库里的钢筋、水泥、砖头,所有建材,仔仔细细重新盘点一遍,精确到每一根钢筋,每一袋水泥。我要知道,以我们现有的库存,还能撑多久。”
“盘这个干啥?现在是得赶紧想办法去抢货啊!再晚点,怕是拿着钱都买不到了!”张建国有些急切。
“先盘点。”沈秀兰的语气不容置疑,“摸清家底,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另外,通知城东项目的筹备组,所有前期的土地平整工作,放缓速度。”
张建国虽然不解,但出于对沈秀兰一贯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在滴答作响。
沈秀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燕京秋日高远的天空,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
她知道,一场行业的寒冬,就要来了。
林婉如的语气充满了信心。
沈秀兰摇了摇头,她合上账本,抬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婉如,我们不能接。”
“为什么?!”林婉如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满脸的不可思议,“秀兰,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居然说不要?现在整个市场都缺钱,只有我们手里还有余粮,这时候不扩张,等什么时候?”
“正因为所有人都缺钱,我们才更要握紧手里的钱。”
沈秀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规划图前,那上面是已经初具雏形的城南小区。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图纸上的一栋楼,“这个项目,是‘秀兰建筑’打响名头的第一个作品,我要求它不能有任何瑕疵。现在建材价格一天一个样,供货都不稳定。我们如果把钱都投到城北那个无底洞里,万一城南这边出了纰漏,怎么办?我们的信誉就全完了。”
“可那是……”
几天后,林婉如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她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秀兰!天大的好机会!”她把手里的皮包往沙发上一扔,人已经坐到了沈秀兰的对面,身体前倾,声音都带着颤音,“你知道吗?城北那个‘宏图地产’,资金链断了!他们去年高价拿下的那块地,现在盖了一半,没钱了!银行在催贷,建材商堵着门要钱,听说老板都快愁得跳楼了!”
沈秀兰默不作声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听她继续说。
“我托人打听了,他们现在急着出手那个项目回笼资金,价格压得极低,简直就是白送!”
林婉如的眼睛里闪着光,“秀兰,你想想,那可是城北的黄金地段!只要我们把它盘下来,稍微投入一点资金,等这阵风头过去,转手一卖,或者自己盖完,利润至少能翻两番!这可是咱们‘秀兰建筑’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林婉如描绘的蓝图,的确诱人。在这样的时机进行抄底并购,是许多商业大鳄崛起的经典路径。
若是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手,面对这样的诱惑,也很难不动心。
沈秀兰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婉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资金链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