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山把左手放在桌面上,迟疑地打量楼巩,“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可怜起别人了?读书有什么好,读书还不如我们这些收高利贷的日子潇洒快活——这些话,不都是你以前亲口说的?”
楼巩更加惭愧,笑着收回身子重新坐直,“是是是,我以前是说过这些没错,但俗话说得好,人得就事论事嘛,对不对。”
“对你个头。”
李空山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即起身站好,“行了,差不多就这样,我回去了,你和兄弟们也早点回去,别玩得等会雨越下越大。”
楼巩叫住转身的李空山,在场的其余人出于本能往前一步想跟李空山一起走,又不得不止住脚步,不约而同喊一声“空山哥……”
小饭店的灯光不明不暗,恰好打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目光比从前沉重不少,微微勾勒起的嘴角藏满无奈。
他用笑着的口气说:“干嘛,还想跟我一起走不成?就我那小破屋可装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好了,赶紧回去吧,不用送我。”
说完这番话的李空山便匆匆提脚离开,他怕自己再多犹豫一秒,就会出尔反尔不想离开。
他何尝不像他们一样舍不得?但人的一生注定要面临多场分别。
所有人注视着李空山离开,每个人心里都充斥着难过不舍的情绪。
“楼巩,就真的没有办法让空山哥留下吗?”
一个人急得逼问道。
“你刚刚没听见吗,我也想哥留下啊,可是我们难道能勉强他,辜负他奶奶的心愿吗?”
楼巩将头别了过去,心里发酸,声音变弱,“干咱们这行的,在家里人看来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我都能理解她老人家的心情,你不理解?”
正处在悲伤难过的洪流中,男生不加思考冲动说:“我算是看明白了!楼巩,你丫的就是不想空山哥留下!你就是巴不得空山哥走!”
“你t瞎说什么!”
楼巩气得直接拍桌站了起来,火冒三丈的他瞪着眼前跟自己起冲突的兄弟,若不是其余人拉着,两个人早就打到一起。
他愤慨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来,你看看,好好看看,我这样子像是巴不得空山哥走?”
男生顿时无话可说。
因为楼巩的眼睛已经彻底红了。
—
雨下得越来越大,连翘在桥边的小路上徘徊,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这个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一处容得下她的地方。
她甚至在想——当初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她,是不是就想告诉她——她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原来世界无论多大,找到一个可以回的地方,始终很难很难。
河边这条小路可以抵达田永贵家,但如果沿着阶梯往上走,穿越街区,也可以达到李空山住的院子。
只是连翘明白,无论哪个地方,她都不能去,也去不了。
如果不是李空山的人天天看着田永贵,连翘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逃出来。以前她也尝试过偷偷逃出去,但每一次都被田永贵半路拦下,然后带回去暴打,说是要给她长记性。
而李空山呢?
她想,算是她赌错了吧。
他是要走的人,她是他的陌生人,她没有任何理由、没有有任何办法将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