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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朔风如刀。
荆轲与秦舞阳立于大殿前的广场中央,两列是森然林立的黑甲武士,手持的青铜长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武士们铁铸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通往大殿的台阶如天梯般绵延向上,每一级台阶两侧同样立着持戟武士,他们的目光如刀,刺得人肌肤生疼。
“这”秦舞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荆兄,这阵仗”
荆轲不动声色地按住秦舞阳发抖的手腕,低声道:“镇定,记住,我们只是来献礼的燕国使者。”
秦舞阳咽了口唾沫,他十三岁杀人,素以勇武著称,此刻却觉得双腿如灌了铅,那些武士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他匣中匕首的寒光。
“抬头。”荆轲的声音很轻,格外从容,“看着大殿的方向走。”
荆轲仰头,望向那高耸的台阶尽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燕使荆轲、秦舞阳,奉燕王之命,特来献督亢之舆图与樊於期首级!”寺人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秦舞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眼看向荆轲,只见这位剑客步履稳健,衣袍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不是走向生死难料的刺杀,而是去赴一场寻常宴饮。
“荆兄”秦舞阳又低唤一声。
“噤声。”荆轲目不斜视,声音几不可闻,“记住,此刻你我只是使者。”
台阶似乎永无止境,秦舞阳感到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而荆轲的双手却始终稳稳托着匣子。
当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秦舞阳的脸色已经煞白。
大殿幽深似九重玄渊,尽头处,秦王政高踞王座,面色沉冷如铁,唯见薄唇紧抿似出鞘寒刃。
秦舞阳抬头望去,恰与王座之上那道目光隔空相撞,那眼神如寒潭淬剑,刺得他浑身剧颤,捧着地图匣的十指骤然僵硬,匣子险些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燕使荆轲,拜见秦王。”
两人踏入殿内,荆轲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他跪地行礼,而秦舞阳却僵立原地,双腿抖如筛糠,捧匣的十指青白交加。
“嗯?”御史王绾突然厉喝,“副使为何战栗?”
荆轲回头笑道:“北方边远地区的人,没有见过天子,所以有些害怕,望大王能够原谅他,让他在大王面前完成他的使命。”
嬴政倒未起疑,只是对荆轲道:“起来吧,取舞阳所持图。”
荆轲便放下手中装有樊於期首级的匣子,转身接过秦舞阳怀中的地图匣,“臣为大王呈图。”
可正当荆轲手捧木匣缓步前行之际,殿外骤然传来寺人的通报声:“太后到!”
荆轲的脚步戛然而止,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满朝文武皆回首望向殿门方向。
娮娮拾级而上,在殿门前略作停顿,借着整理衣襟的间隙平复急促的呼吸,待踏入大殿时,她已是神色从容。
她的目光与嬴政短暂相接,随即心虚地移开,转而对荆轲和秦舞阳道:“你二人就是燕国来的使臣?”
荆轲躬身行礼,“燕使荆轲,拜见秦太后。”
一旁的秦舞阳此刻也勉强镇定下来,跟着行礼,只是嗓音仍带着些许颤抖:“燕使秦舞阳,拜见秦太后。”
娮娮微微一笑,故作镇定道:“既是燕国献上的督亢地图,不如由本宫代政儿先过目一番。”她伸出手,示意荆轲将木匣递给她。
荆轲眸光微闪,面上仍恭敬如常,却并未立即递上,而是温声道:“太后身份尊贵,此等小事,怎敢劳烦?”
殿内气氛微妙,嬴政冷眼旁观,虽未开口,但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似有所思,静立一旁的关左眉头亦是一皱,探究的目光悄然落在娮娮身上。
娮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荆轲拒绝交出地图的举动让她浑身发冷,难道匕首还在图卷之中?可她明明已经让青玉送去密信警告,以荆轲严谨的性格,收到警示后理应取消计划才对。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青玉没能把信送到?荆轲根本不知道计划已经暴露?
她面上不显波澜,唇角依旧噙着得体笑意:“使臣远来辛苦,本宫不过略尽地主之谊,何故推却?”
荆轲低眉顺目,姿态恭谨,眸底却掠过一丝锋芒。
他心中警铃大作,秦太后为何如此执着?难道计划已经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