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的清鸣,将楚凝自睡梦中唤醒。
人初醒时总是很难立刻清醒过来,楚凝也靠在软枕上睡眼朦胧地怔愣许久,直至怀中小小的柔软唤他回神。
楚凝一垂眸,便看见躺在他怀里熟睡的真儿。婴孩睡得格外香甜,不是苍白如纸,就是泛起潮热的脸颊此刻透着健康的薄粉,睡梦中偶然发出含糊的梦呓。
昨夜的一幕幕,此刻浮现出脑海。
楚凝刻意忽略燕珩那些冷冽含怒的言语,也不去想他在自己身上与其说是狎昵,更多带着怒气与心疼的抚摸,只去想后边发生的事。燕珩揽着他躺在榻上,竟是想与他共枕而眠,楚凝挣脱不了他坚实的臂弯,急得抓着他的衣襟说道:“真儿……”
真儿还在一旁的小榻上。
室内设有阵法,无论何时都温暖如春,真儿还裹着襁褓,她断不会受凉。可那么小一个婴儿,楚凝哪放心让她独自入睡。
燕珩皱了皱眉,但还是起身下榻,将真儿抱了过来。
总是被他认为还是个孩子的徒儿,格外娴熟地将婴儿抱进怀中,摸摸她的小脸蛋,又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尿床。真儿从一地移到另一地,好梦被打扰,发出含糊的声音,没一会儿便睁开眼眸,咿咿呀呀地向楚凝伸出手,抓向他的胸口。
燕珩忽地想起自己回来那会儿,真儿正在楚凝身上找奶喝。
同样想起此事的楚凝低着头,脸颊不自觉地泛红,摇晃着真儿想哄她睡觉,可真儿是真的饿了,楚凝抬起头,求助地看向燕珩。
“等我一会儿。”燕珩说道。
他御剑离开了秋水筑,不过一刻钟多些,楚凝便见他带回不知何处寻来的奶水。而燕珩推门看见楚凝当时的模样,眉头猛地一跳。
那件宽松的外衣这会儿倒是没散开,可胸口湿漉漉一片,显然是被真儿含着吮了。
燕珩强压着妒火,上前喂真儿喝了奶。楚凝想要接过自己来,可燕珩看了一眼他眉眼间的倦色,便说道:“你还是先歇着吧。”
楚凝有些担心他喂不好,可燕珩动作出乎意料地熟练。他淡淡道:“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是我亲手喂的你。”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久久不言。
燕珩总觉得楚凝应该在自己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很久很久。可好像只是眨眼之间的事,他的徒儿眉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忧愁,总是时不时就要落泪。他单薄的身子好似一件衣裳便能压倒,却又能为小小的婴孩遮风避雨。
楚凝抓着垂落在榻上的衣摆,静静地看燕珩给真儿喂奶。师尊身上暴戾的气息渐渐平息,只余一片无奈。
喂完奶,燕珩才将真儿交还给楚凝。他依旧是揽着楚凝入睡,只是这一次他们的中间,多了一个小婴儿。
楚凝能感觉到师尊宽厚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身上,很温暖,很踏实,源源不断的热度传递给他,让他那具总是冰凉的身子暖和起来。他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无梦,睡时没有那十年里常侵扰着他的冷意,好像回到了儿时,他总是枕在师尊温暖的怀里。
醒后的楚凝,抱着真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屋外的仙鹤不知为何一直在鸣叫,以往仙鹤给楚凝和真儿送吃食,总是用鸟喙敲门,断不会只在外头清鸣。楚凝出于好奇下了榻,推门往外看去。
随后便看见,燕珩正与一只手舞足蹈的仙鹤站在庭院中。
缠缠绵绵下了多日的阴雨,今日总算是停了,此刻外头天光大亮,不过空气间还带着潮湿新鲜的气息。屋外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小池里的莲花犹带露水,花木在微风中摇曳,蜿蜒的石子路上,燕珩提着一只食盒,他对面的仙鹤格外激动地鸣叫,时不时还会跳起来,扑棱一下翅膀。
“我明白了。”燕珩说道。
他一扭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后,神情有些迷茫的楚凝。
楚凝心想,仙鹤到底和师尊说了什么呀?
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被燕珩带回屋内后,燕珩神情严肃地说道:“仙鹤说,昨日给你带的饭菜,你一口都没有吃。”
好像被大人抓住没有好好吃饭的小孩子,楚凝心虚地低下头,但还是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胃口,而且我已经辟谷了。”
他确实已然辟谷,这让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可他身子亏损太过,在不可服用灵丹的情况下,又不肯吃东西,身子只会一日日衰败下去。
燕珩知道他大抵是真的没有胃口,可不得不迫他吃一些。他打开食盒,给楚凝舀了一碗鸡汤:“把这碗汤喝了,十日后,本尊不想只摸得到你身上的骨头。”
听见他的话,楚凝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夜那些被他刻意回避的事,眼神慌乱了一瞬。
十天后,师尊想要做什么?
楚凝脑袋乱糟糟的,然而在燕珩的注视下,他根本无法细想,只能端起小碗,喝燕珩给他盛的鸡汤,吃那鲜嫩的鸡肉。
他吃得很慢,燕珩知道他不喜太油腻的吃食,已将浮油撇去,汤水清澈。可一开始,楚凝还是有些反胃,直至吃出熟悉的味道。
这是师尊亲手熬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