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本也没有入眠,只是抱着楚凝合目养神的燕珩便睁开眼,松开抵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的徒儿,无声无息起身下床。
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可楚凝好似在梦中觉察到他体温的离去。燕珩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回头便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徒儿,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时间还早,多睡会儿吧。”燕珩揽住他肩头,“我将真儿给你抱来。”
楚凝固执地摇了摇头,抱住燕珩的腰。雪衣墨发垂落在他身后,于床榻上披散开,他好似一只恋巢的鸟。
楚凝小时候很是黏人。
几乎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师尊的怀抱,喜欢坐在师尊的小臂上,喜欢抱住师尊的小腿,当一个小小的挂件。燕珩时常要下山除魔,不想他走的小楚凝,总是捏着他的衣角哭得厉害,燕珩便想趁着凝儿睡着时悄悄走,早早回,可他的离开总是瞒不过凝儿,往往还未下榻,便觉腰上微沉,回头便能看见一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住了他。
楚凝身子依旧柔软,但依然变得颀长。他没像以前那样哭,可安安静静的模样依旧叫人心疼。
“我……我送仙尊。”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燕珩拗不过他,方披上外衣,便见楚凝抱来了他的剑。推门看去,只见屋外昏黑一片,明月已沉,初阳未升,天上一粒星子也未曾瞧见,只有檐下两盏素白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寅时的风寒凉,楚凝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燕珩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自从楚凝长大了一些,他们就再没有像这样亲密的时候。
他没法再像凝儿小时候送别他那样,抱住柔软的小团子,擦干他的泪珠,亲亲他的脸颊。本该纯净无瑕的师徒之情被他掺入了杂质,他最多最多,也只能揉揉徒儿的头顶。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污秽的心思,克制着自己不要对徒弟做出错事,可一别十年,当他再见到变得单薄憔悴的凝儿,燕珩不愿再忍。
他早就无法只将凝儿视作他的弟子。
他是这世间唯一能够护住他的人,凝儿又是这般依赖他,合该成为他的妻子。
他低下头,抬起楚凝的脸,在他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亲,温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楚凝怔愣地看着他,燕珩在心中长叹一声,想要凝儿接受他,果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他不会放手了。
从楚凝怀中接过列渊剑,燕珩御剑匆匆往云山秘境赶去。而楚凝站在门后呆愣许久,才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上头,好像还停留着来自燕珩的触感。
楚凝几乎是同手同脚回的房。
他把小榻上的真儿抱回怀里,呆呆在床沿上坐下,思绪好像是被猫爪子拨弄的毛线,乱成了一团。
师尊亲了他。
那是不含任何欲望的一吻,只有珍视与怜惜。
楚凝抱着真儿,喃喃问道:“师尊为什么会亲我……”
真儿睡得正沉,无法给他答案。而实际上答案也早已在他的脑海里,在那毛线团的深处,可是楚凝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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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珩其实未真禁楚凝的足,他大可来去自如,但楚凝心知自己身份敏感,乖乖地不离秋水筑一步。
秋水筑不小,大抵可分东西两座院落,原先只有燕珩所居的东院,后来又为楚凝起了一座西院。人住的地方只是秋水筑很小的一部分,此外还有建在水上的静室,栽有梨花树的悬崖边的校场,陈列藏书的书阁,与各种供儿时的楚凝嬉戏玩闹的景致。
燕珩离开的次日,楚凝抱着真儿走到练剑的校场。说是校场,实则只是一片平地,但此地位于崖边,可见山川相映,云蒸霞蔚,剑修可在这天地造景中,一遍遍挥剑,突破自己的剑心。如楚凝这样水灵根的法修,也极适合在云水之间修炼。
崖边那棵熟悉的梨花树,繁花似雪。
楚凝想来摘一些梨花,做梨花甜糕吃,孤鸿峰本是苦寒之地,若将甜糕镇在天然冰窖中,师尊回来也能吃到,若是……师尊不嫌弃的话。
楚凝抱着真儿,修为又被封印,不便摘花,好在有仙鹤提着小篮,清鸣着飞到枝头,时不时啄下花枝,丢到小篮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