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的报告言简意赅,却字字惊心:DNA图谱完整,生命体征无异常。
但在三次重复进行的STR分型检测中,均出现了罕见的“基因静默”现象。
报告解释说,他的一部分基因标记序列,那些用于身份识别的关键位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不再表达任何信息。
它们存在,却无法被读取。
邮件的末尾,陈医生附上了一句令人不寒而栗的私信:“沈默,从生物学上,我们能测出你是谁。但从数据层面,机器开始‘看不见’你了。”
他必须找到那本登记簿。
档案馆的地下库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沈默找到了正在用一块棉布擦拭一排空荡荡的档案盒的老林。
老人的背影佝偻,动作缓慢而执着,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林老师,”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0733号登记簿在哪里?”
老林没有回头,擦拭的动作也未停止,声音苍老而平缓:“0733不在这里。它只在有人想查它,或者……它想被查的时候,才会出现。”
“三天前,记录显示我借过它,可我完全不记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默追问着,向前走了一步。
老林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珠看向沈默,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他正在崩解的内在。
“六十年前,城南的停尸房烧了三天三夜。大火过后,什么都分不清了。火化工老吴说,有些烧出来的灰,轻得不像人骨的灰……他们把那些没烧完的骨片和碎布收敛起来,装进了这个档案馆。当时有人提议,给他们立个册子,一页页写上‘无名氏’。可没人念过这些字。”
老林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一个名字,只有被念出来,被记住了,这个人才算真正‘存在过’。同理,一个死人,也只有被念出名字,才算真正‘死过’。那些无名氏,他们……还卡在中间。”
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古旧的铜钥匙,递给沈默。
“你要找的本子,在B区第七排最下面那个上锁的铁柜里。但你记住,”老林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别念出里面的任何一个名字,尤其是你自己的。”
B区深处的光线昏暗,霉斑在墙壁和铁柜上肆意蔓延,如同某种活物的皮肤。
沈默用钥匙打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柜,一本深蓝色硬壳封皮的登记簿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将它抽出,封皮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翻开第一页,纸面是空白的。
他皱起眉,从口袋里拿出作为证物勘察工具的便携紫外线灯。
紫光亮起的瞬间,原本空白的纸页上,异变陡生。
无数微小、扭曲的名字如同蝌蚪般在纸张的纤维中疯狂游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些甚至像饥饿的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吞噬。
沈默一页页地翻下去,每一页都是同样令人作呕的景象。
直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与众不同,在紫外线灯下,只有一行字,一行刚刚写上去,墨迹仿佛还未干透的字:“沈默,死因:未被记录。”
那笔迹,遒劲有力,每一个顿挫转折,都与他自己写了二十多年的字迹完全一致。
他仿佛被雷击中,猛地合上了登记簿。
就在本子闭合的刹那,一声极轻的叹息在他耳边掠过。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成百上千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汇合成的一声悠长的、带着解脱与悲凉的集体呼气。
回家的路上,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苏晚萤。
他几乎是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