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雪下得邪乎,从后半晌开始,到天黑时已经积了半尺厚。
吴家老小的晚饭吃得心不在焉,个个竖着耳朵听外头北风呼啸,房梁被吹得嘎吱作响。
“这雪再这么下,村里那些老房子怕是要撑不住。”吴多福扒拉完最后一口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当家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这种连夜大雪。
果不其然,天刚擦黑,村东头就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啥东西塌了。
吴多福噌地站起来:“老大老二老四,抄家伙,跟我出去看看!”
吴涯利索地套上破棉袄,跟着两个哥哥就冲进了风雪里。
黎巧巧扒在门缝上往外看,只见吴涯那高大的身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心里嘀咕,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勤快了。
这一夜,万福村的男人们几乎都没合眼。
吴多福带着三个儿子,先是帮村东头的五保户李老汉加固了快要塌的房梁,又组织年轻人清理了通往村口的主要道路。
吴涯到底是现代人,脑子活络,提议用木板做成简易的雪橇拖运积雪,效率提高了不少。
“铁牛兄弟,你这法子真不赖!”隔壁的王大壮搓着冻僵的手,呵呵笑道。
吴涯抹了把脸上的雪水,难得没摆架子:“赶紧干完回家暖和,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黎巧巧在屋里也睡不着,听着外头男人们吆喝劳作的声音,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她蹑手蹑脚地点亮油灯,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小布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男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黎巧巧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这一大早的,你去哪儿?”吴涯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边问道。
“去镇上扯点布。”黎巧巧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这么大的雪,孩子们还穿着单衣呢。”
吴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从自己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塞给她:“多扯点,给我也弄件厚实的。”
这一整天,黎巧巧都在镇上布庄里忙活。
她精打细算,买了八尺厚的棉布和五斤新棉花。回到家里,又请会针线活的小姑子吴翠云帮忙,两人点灯熬油地忙活到后半夜。
第三天雪停了,黎巧巧把全家人都叫到堂屋,抱出来一摞新衣裳。
“爹,娘,这是给您二老做的新棉袄。”黎巧巧先把两件最厚实的棉袄捧到公婆面前。
张金花接过棉袄,手感厚实,针脚细密。
她嘴上却骂道:“你这败家媳妇,有钱没处花了是不是?咱们庄户人家,有件衣裳穿就不错了,哪用得着这么铺张!”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的手却在那新棉袄上摸了又摸,连鱼尾纹都笑开了花。
“大哥大嫂,这是给大房两个小子的棉马甲。”黎巧巧又拿出两件小号的,递给大嫂韦氏。
韦氏接过马甲,脸上堆着笑:“哎哟,四弟妹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这么说,手却紧紧攥着马甲不撒手。
轮到二房时,黎巧巧特意把两件一模一样的花布马甲递给袁氏的两个女儿彩霞和佩兰。袁氏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儿欢天喜地地试穿新衣,眼圈突然就红了。
“二嫂,你这是咋了?”黎巧巧吓了一跳。
袁氏慌忙用袖子擦眼泪:“没、没事,就是没想到四弟妹还给彩霞和佩兰都做了新衣。她们俩丫头片子,穿旧的就行了。”
黎巧巧这才明白过来。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生了两个女儿的袁氏在家族里一直觉得低人一等。
如今见黎巧巧给她的两个女儿和大房的儿子一样的待遇,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
“二嫂说的什么话,”黎巧巧故意板起脸,“女孩怎么了?女孩也是咱们吴家的血脉,天冷了更要穿暖和点。”
袁氏听到这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突然转身往外走:“四弟妹你等着,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