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特医院的银杏叶刚落满门诊大厅,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商务车就碾着金黄的碎叶停在正门口。
为首的专家张生生下车时,羊绒大衣的下摆扫过车门把手,露出腕间百达翡丽的表链。
那抹冷光比门诊楼的玻璃幕墙更刺眼。
“杨院真是好福气,”张生生握住杨世昌的手时,指腹在对方袖口顿了顿,“北特的重症监护室可是全省标杆,就是这设备看着有点年头了。”他身后跟着的几位专家立刻附和,有人掏出手机对着监护仪拍照,镜头却故意避开屏幕上平稳的波形。
仲云站在护理部队伍的末尾,白大褂口袋里的U盘硌得肋骨生疼。
那里面是上周刚整理好的ICU年度报告,抢救成功率92。3%的红色数字旁,还粘着患者家属送的感谢信碎片。
她看着杨世昌亲自为专家们引路,院长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着光,笔帽上的划痕还是上次拍桌时留下的。
会诊室的空调开得像冰窖。张生生的PPT刚打到第三页,就用激光笔圈住监护仪的型号:“这种老款设备,我们省三年前就淘汰了。”他呷了口杨世昌特意安排的龙井,茶叶在杯中舒展成嘲讽的形状,“要是能引入我们的智能监护系统,至少能提高三成效率。”
范静攥着记录本的手指发白。上周刚用这台“老设备”救下的心梗患者,此刻正在普通病房给护士们剥橘子。她想开口反驳,却被仲云悄悄按住手背。
主任的指甲缝里还嵌着仓库的铁锈,那是上次救廖鑫时蹭的。
午宴设在顶楼旋转餐厅。
杨世昌举杯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热情:“各位专家多提宝贵意见,北特的发展离不开你们的支持。”水晶灯的光芒在张生生的钻戒上折射,他突然话锋一转:“其实重症监护室完全可以外包给我们集团,从设备到人员一站式服务,杨院只管坐收效益。”
仲云的筷子在碗里顿了顿。清蒸鲈鱼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昨夜值夜班时,廖鑫抱着林树的审计报告在护士站流泪。
她丈夫虽然洗清了冤屈,却被牛氏的残余势力报复丢了工作。此刻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像极了那些被资本裹挟的叹息。
“外包?”范静突然放下筷子,瓷碗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惊得众人侧目,“上周三床的老爷子,是我们用胸外按压救回来的,这也能外包给机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七年前那些死于劣质器械的患者面容突然在眼前重叠。
张生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杨世昌立刻打圆场:“小范护士年轻气盛,张总别介意。”他给仲云使了个眼色,主任只好端起酒杯:“张总别往心里去,我们护士就是对患者感情深。”酒液滑过喉咙时,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像掺了消毒水的眼泪。
会诊持续到深夜。专家们提出的改造方案堆成小山,每一条都指向“更换设备”“引入系统”,预算表上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
仲云翻到最后一页时,发现“护理人员培训”被压缩到角落,像块可有可无的橡皮。
值班室的灯光昏黄如旧。廖鑫给林树贴创可贴的动作很轻,她丈夫白天找工作时又被刁难,额头添了道新伤。
“他们就是想骗钱,”林树的声音带着疲惫,“这种智能系统的维护费比设备还贵。”阮荆棘正在写报道,键盘敲击声里混着李琪啃苹果的脆响:“我查了张生生的公司,去年就因为医疗事故赔了三百万。”
清晨的院周会弥漫着硝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