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璞道:“礼法宗亲也不是不可更改之物,你母皇能立你,本宫就能废你。”
“孤自然相信祖父有这个能耐,”谢持低头看着手中长剑,道:“只可惜,怕是您没这个时间了。”
“若是您愿意交出监国玉玺,写下罪己诏,
孤会将您安然送回皇陵寺,此后您依旧可以陪伴祖母,安度晚年。”
虞归璞仿佛听不懂她的威胁,道:“本宫在皇陵寺待够了,回来这段时间才发现宫中处处都好,不大想回去了。”
谢持笑着叹了口气,拿着剑举步上前,问:“看来天权在手的滋味真是好,就连您也未曾逃过。”
是啊,如果每天睡不醒也算好的话。
虞归璞在心中默默腹诽,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身侧的护卫早就被禁军清理地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侍从缩在一旁墙根。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看那剑尖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虞归璞又开口道:“这位置的滋味再好,也远没有本宫的性命重要。”
谢持本以为他性子刚直,得好好威逼利诱一番才能得逞,没想到她才刚刚举剑对方就轻易地反了口,愣了一息后随即哈哈大笑,道:“孤终于知道母皇肖似谁了。”
“是吗?”虞归璞眸色沉沉道:“你和你母亲也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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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璞既松了口,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谢持收了兵戈,同他一起回到近章宫铺纸研墨。
一路行来剑戟林立,但他并未有丝毫慌张,在桌后坐定时还认认真真地挽了袖,将笔蘸饱墨汁后悬腕落笔,一字一句地开始写那诏书。
道是:帝王之道,系社稷之重,万姓所归,不容一日无主,今陛下远巡西羌,久无音问,朝野惶惶,百姓忧心。余离宫多年,不习庙堂之事,因惧幼冲未能胜任,擅权摄政。
……
时间缓缓流逝着。
天边的最后一丝天光已然隐没,原本细小的飘雪也越来越大,落在地上,瓦上。
谢持拿着剑在殿门口左右踱步,穿着朝服的宋冉不知何时来到了殿中,站在谢持身边与她低语。
……
凡军国大事,皆由余手裁定,至于文武百官,莫不视余为主,号令发自深宫,权柄出自帷幄,政事操于一人之手,实乃大不敬于祖宗,辱列圣之训。
余本欲以一己之身安社稷,奈何德薄才疏,不能平乱安民,反使谣言四起,朝臣离心,内忧未息,外患频仍,余夜不能寐,自问有负于宗庙。
……
“殿下!”
一声惊慌的嘶吼从殿门口传来,似有什么惊变,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就在门口涉来涉去,宋冉转身回到殿中,抽过一旁禁军的刀架在他的脖颈上,道:“快写!”
“在写了在写了,”虞归璞气定神闲,似乎早知这一刻的到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诏书,手下不停,道:“急什么,你以为是写对联呢。”
……
太子谢持,聪睿早成,孝顺恭谨,素习治道,熟稔典章,实乃宗社之望,天下之心,今日之局,非储君莫可拯救。余唯恐一己之私,误国家之机,故今谨告天地祖宗,收回临朝之权,解去帘政之职,自此退居中宫,恭奉太子。
……
殿外兵戈之声渐起,一层层火光仿若要吞噬整个天地,宋冉提着刀跑出殿外,殿内只余十来个看守他的兵卒。
“扑哧——”随着一支射向殿内的箭,一个兵卒应声倒地,其余人立刻做战备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此间。
……
满宫的兵马在他时缓时急的字里行间厮杀,历史的烟云从笔墨的缝隙里渗出,又在绢帛的经纬间凝结成霜,宫闱深深,何曾有无声的政变,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有关于人心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