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的共情能力通常很强,有几个小孩甚至细细的抽泣起来,谢溪哭得尤其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陈安楠道歉,说自己那天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学校的,都是自己的错。
陈安楠拍拍好朋友的肩膀,细声安慰:“别难过,不怪你的。”
谢溪哭得更伤心了。
这天,小孩子们都尽心尽力的安抚陈安楠,想要逗他开心。
但陈安楠的情绪依旧没有因为这些安慰好起来,他把自己的心思藏得这样密实,谁也找不到缝隙。
日子虽然到了秋天,但这座城市的暑气还没消退,仍旧燠热,蚊虫很多,晚上,陆清远点了盘蚊香,打着蒲扇给他扇风。
凉风徐徐,台灯被揿灭,陈安楠两只手攥着毯子边儿,安安静静。
过了一会儿,陆清远突然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类似细微的,低小的小动物声音。他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住,外头的月光洒进来,照出盘旋的灰尘。
陆清远借光,看见陈安楠在轻轻战栗。
“怎么了?”陆清远问。
眼泪泅进毯子里,陈安楠的声音很小,压抑着颤巍巍的字音,听起来太过可怜:“哥哥,我没有妈妈了……”
陆清远一时间哑然。
他就是个石头铸成的心,此刻也要在这句话里败下阵来,像是枚细小却锋利的银针,戳进了他心窝最软的那处。
他在这几瞬间似乎又重拾出妈妈离开时的仓皇与不安。
那种绵长的疼痛逼得人走投无路,以至于他无所适从,只能在月色里,看着陈安楠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知道撒谎是不对的,妈妈总是这样告诉我,”陈安楠的声音低低的,捎着鼻音,“可是……我也不想撒谎的呀,我也想有爸爸妈妈……”
陈安楠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爸爸。
他甚至构想不出来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从不敢提,因为妈妈会偷偷伤心。
小时候他想,爸爸应该是邻居伯伯那样的,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他,后来,他又想,爸爸应该是陆文渊那样的,无限宽容,无限接纳。
他耽溺在自己的幻想里,把小小的幻想告诉每个同学,再被无情的戳破。
“说谎有时候不是都错的。”陆清远伸手给他擦眼泪,那被眼泪润湿的长睫就在他掌心里颤啊颤的。
“你爸爸妈妈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你这样,他们也会难过。”
哥哥的话很温柔,陈安楠的眼皮实在兜不住那么多泪,眼一眨,全淌下来了,陆清远能感受到眼泪透过衣服带来的温热和湿润。
“可是我一点不想要这样的陪着呀……”陈安楠委屈的说,“我真的真的很想要爸爸妈妈……我都没见过爸爸,我只是想见见他们……我不想做没见过爸爸的小孩……”
他这样的可怜,让陆清远在这凄惶里说不出别的话来。
陆清远摸他汗湿的发,沉默半晌,说:“他们说的不对。你是有爸爸的小孩,你是我的弟弟,所以陆文渊也是你的爸爸。”
陈安楠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出声,起初是微弱的低泣,到后来变作控制不住的哽咽,这是陆清远第一次看他这样哭。
不像平时的短暂可控,脸上糊满眼泪,哭了很久很久。
陆清远边拍边哄,十月的晚风带来入秋的凉意,也冲淡了夜里的黏腻。
后来,陈安楠哭累了,窝在哥哥怀里,暗哑地说:“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努力白费了……”
眼泪又滑下来,他轻轻说:“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他的话以一种并不尖锐的方式,触在陆清远的心尖。
尽管他和陆文渊都竭尽所能的对他好,尽管陈安楠在他们的滋养下看似活泼又开朗,但陆清远却能够深切的感知到,这个小孩子的不安和惶恐。
他太害怕被抛弃了,他的安全感好像只建立在无穷尽的爱上。
陈安楠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没有门,里面只装着哥哥和叔叔。
陆清远心里五味杂陈,他在这短暂的夜晚生出点同命相连的孤独感,于是,他青涩又稚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