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前,陆文渊带着一家子去了一趟西藏玩,要给这几天家里沉甸甸的氛围散去。
这一年,去拉萨的路还只能坐绿皮,离南京遥遥几千里的路程,要转好几次车,还得坐个四五天才能抵达。
陈安楠在火车拉响的鸣笛声里异常的亢奋,铁轨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等过了长江大桥,窗外的景色就逐渐转换成了绵延的北方景致,大片的农田上面种植着瓜果蔬菜,农人从土道上挑着担子走过。
他们要先从北京转乘青藏铁路线,陆文渊买的卧铺车厢,不然等坐到西藏,铁屁股都禁不住这样磨。
就这样躺了几天,等陆文渊再起来活动的时候,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嘎嘣嘎嘣的拔高声。
陈安楠还在看外头的景色,这会儿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于他之前所见了,圣洁的蓝色仿佛和地平线连在了一块儿,清透的仿佛一块玻璃。
陆文渊说:“咱们到时候去看布达拉宫。”
陈安楠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高兴地说:“那叔叔到时候给我拍照呀。”
陆文渊笑起来:“拍,当然要拍,给你拍一千张,不然都浪费了我们这张脸不是?”
陈安楠不好意思的笑。火车驶过隧道,大片浓郁的黑把他的笑容映在玻璃窗上,越往前走,风景也就越发迷人,七月的天,这里的气温竟然格外的凉爽。
陆清远出去了,过了好久,他突然进来,对陈安楠说:“过来。”
陈安楠好奇的问:“去哪儿呀?”
陆清远没说,他拉起陈安楠的手腕,带着他出了这个小隔间,到了二等车厢,这里人声嘈杂,浸透着股经年累月的烟气和汗渍味。
走道越来越窄,都是被人挤得,这趟列车载的人极多,编织袋和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叫人都没有下脚地,尤其是每一截的车头交接处,都是堆成小山的行李。
陆清远两只手搭在陈安楠的肩上,推着他小心的往前走,等两个人走到车尾,已经被挤出了一身薄汗来。
“这是去哪里呀?”陈安楠又问。
陆清远没说话,而是把他揽过来,伸手打开了车尾的门,扑来的冷风霎时间散去了身上的热意。
车尾的门竟然没有上锁!陈安楠差点惊呼出声,好在陆清远及时阻止了他,悄么声的带着他进去了。
他们踩在一块窄小的平台上,这里噪音巨大,火车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可视野当真是开阔。
还不到西藏,天空却已经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色调,是最纯净的蓝,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殷红的晚霞从边界晕染来,漂亮的叫人想要流泪,辽远的景致在眼前不断倒退,一景一物都是最明艳动人的色彩。
“太漂亮啦!”陈安楠搓搓手,他出来时没带外套,也没想到会来这里。
“冷不冷?”陆清远说。
“什么?”陈安楠没听清他说得什么。
下一刻,身后突然有温度贴近,陆清远把自己的外套敞开,把他整个人都兜进来,罩住。
陈安楠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里,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小说里常说的那样,漏了一拍,或许是这里的风景实在太美,才叫人有这样的触动。
新鲜的空气直冲鼻腔,陈安楠太快乐了,指着远处说:“叔叔说这里会途径可可西里,我记得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可可西里的美丽传说。”
陆清远无语地说:“那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你真看了?”
“……哦。”陈安楠讪讪的摸摸鼻子,他记得那电影是老师在课堂上放的,他当时在睡觉,下课时听同学讨论的。
两个人在火车的噪音里都安静下来,落日余晖在他们的发顶上晕出一道浅浅的光亮。
风狂烈的吹拂着,吹得脸疼,陆清远的外套也不够厚,隔绝不了无孔不入的风,他俩前胸贴后背的瑟缩在一处,却像都是在享受这一刻,谁也没有动。
陈安楠的手已经被吹得冰凉,陆清远摸到了,用自己的手攥住,他的指节修长,指骨凸显,陈安楠的指腹刮擦过去,触感分明。
“哥哥,你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快到了?”陈安楠突然问。
“不知道。”陆清远说,“月底吧。”
陈安楠不说话了,他脑袋往下低了点,看铁轨在眼前不断倒退,恍恍惚惚的竟有种自己在前进的感觉。
分数线已经下来过了,陆清远的成绩完全够得着,现在就是在等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肖卿湘已经整理好了准备俩人去北京的行李,让助理先托运过去。
头顶忽然有重量压下,陆清远把下巴搁在陈安楠的脑袋上,像是在笑:“你有话想说。”
陈安楠确实有话想说,他想说的话太多啦,多到无从下口,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