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读了《万历十五年》与《明朝那些事儿》,感触还挺深的。”
秋伊人声音清晰,眼中闪烁着思辨的光芒,道,“黄仁宇先生的大历史观,像一把精密的解剖刀,试图从‘数目字管理’的失败切入,剖析整个明帝国乃至神州传统社会的结构性困境。
他笔下的万历皇帝、张居正、海瑞、戚继光、李贽,都成了这架庞大机器上或关键、或卡死的齿轮。
冰冷、客观,甚至带着点宿命的悲凉。”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对岸的灯火,继续道,“而当年明月,则像一位充满激情的说书人,他用小说的笔法,将冰冷的史实化作鲜活的故事,让张居正、戚继光这些名字变得有血有肉,爱憎分明。
读《明朝那些事儿》时,你会为张居正的魄力热血沸腾,为他晚景的凄凉扼腕叹息,仿佛亲历了那段波澜壮阔又充满悲情的历史。”
任无锋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与她探讨道:“从叙事艺术的角度看,仁宇像一位严谨的纪录片导演,用冷静的长镜头和详实的数据图表,揭示历史深层的病理。
他的镜头是冷的,但揭示的真相却灼热烫手。
而当年明月,则像一位才华横溢的剧情片导演。
他善于运用特写镜头、戏剧冲突和情感渲染,让观众沉浸其中,与历史人物同悲共喜。
他的画面是热的,情感是澎湃的。”
“这正是它们各自的魅力与局限所在。”
秋伊人眼神明亮,接口道,“《万历十五年》的深刻在于其‘冷’,它剥离了情感,直指制度性、结构性的痼疾,发人深省。
但它的‘冷’也可能遮蔽了历史中个体生命的温度与偶然性的力量。
而《明朝那些事儿》的动人在于其‘热’,它让历史活了过来,激发了无数人对历史的兴趣,功德无量。
但这种‘热’和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叙事,是否也在无形中简化了历史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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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对张居正改革的描绘,是否过于侧重其个人的魄力与悲剧,而淡化了他政策在执行层面给底层带来的真实负担?
甚至——”
秋伊人微微蹙眉,道,“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是迎合了我们对‘力挽狂澜’式英雄的浪漫想象?”
任无锋很是赞赏的看着女孩,微笑道:“你说得很精辟。
黄仁宇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历史的深度框架,揭示了‘为何失败’的深层逻辑。
而当年明月则赋予了历史动人的温度与传播力,回答了‘为何铭记’。
两者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的维度。
就像欣赏艺术——”
他凝视着秋伊人的眼睛,目光淡然,神态从容,道,“我们既需要伦勃朗式的深刻光影解剖灵魂,也需要德拉克洛瓦式的浪漫激情点燃心灵。
张居正的改革,在黄仁宇的镜头下是制度困局的缩影,在当年明月的笔下是个人奋斗的史诗。
两者都是‘真’,只是聚焦的层面不同。”
秋伊人若有所思,但是提出了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