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的惊叫已经如一声号丧的唢呐般刺穿了整个长街,而邵长泽的尖叫则慢了许多。
当他终于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自己该嚎一嗓子时,一个提灯人已经走了过来,腰间的铜锣珰响,手上的灯笼明灭不定。
那提灯人看着身形异常年轻,身上的云纹青袍似有些过于宽大了,窄口的袖子他还得用手捞一捞,另一只手执灯,那火光透不过他斗笠上的黑纱,只能朦胧描摹出一个侧脸的轮廓。
“大人。”那提灯士开口道,“烦请下车吧。”
邵长泽正在惊慌之中,并未注意这提灯士俨然如少年般的清亮音色,只是讷讷地应了,忙下了车。地上路滑,他下来时险些摔个四脚朝天,那提灯士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也不记得要道谢了,只是双腿打着抖,瘦伶伶的身子像条挂面样的在寒风里飘零。
“那、那是什么——”
“是尸块。”提灯士好心告诉他。
邵长泽当然看得出来是尸块。
提灯士走到那尸块前蹲了下来,将灯凑近了些。
死者是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自腋下被横刀斩断,只剩两条在身侧平举的手,以及与其相连的头颈肩部分。尸体僵硬苍白,不见尸斑,也闻不到臭味,像是在雪里冷藏过再挖出来的冻尸,脸上只剩左眼,右眼珠不翼而飞。
邵长泽见那提灯士的手已经在尸块上乱摸了,忍不住心惊道:“小兄弟小心,这尸块不同寻常,怕是有邪魔气附在上面啊!”
提灯士点点头:“确实有。”
邵长泽:这小兄弟这般处事不惊,倒显得我一惊一乍得很没面子。
他想了想,看向那提灯士腰间的铜锣,忽而神色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开口道:“那邪魔可还在附近?”
提灯士忽然抬起头看了看主街边的茶楼:“还有点味儿,但是不在了。”
“那——可是这一代的提灯士里有、有可疑之人?”
黑纱动了动,邵长泽感到这人似乎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邵长泽:“小兄弟迟迟不敲杀邪锣,难道不是怕打草惊蛇?”
“……”提灯士沉默片刻,随即从腰上取下了锣来,用力一敲。
那带着天音罡劲之风的锣声在夜里飞荡出去,敲得邵长泽浑身一颤,接着就听那提灯士语气淡淡道:“我忘了。”
邵长泽:“……”
邵长泽:我方才究竟为何觉得此子有高人之风?
杀邪锣没有杀邪的作用,但锣面上刻有传音阵,一个响了,有着相同传音阵的杀邪锣便也会跟着震颤。没一会儿便见三四个提灯士匆匆赶来,其中一个斗笠上缀着白纱而非黑纱,腰上配金锣,这便是附近寮所的司晨,邵长泽只晓得他姓方。
其他的提灯士纷纷朝那方司晨行礼,方司晨略一抬手,见了那尸块,才取下了自己的金锣,再击打三声,传音至明察所。
“尚书大人。”这司晨认得邵长泽,也行了礼。
邵长泽不太敢受,尤其是一旁还有个这么可怖的尸体,他只能僵硬地笑笑:“司晨大人夜里辛苦——这、这人——”
“宵禁时间,不知尚书大人为何会途经此地?”
方司晨别好了腰间的锣,却并不急着探看那尸身,反倒盘问起邵长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