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螺响起的时候,彦度飞正操着匣里的一枚短钉,朝着封灵阵的阵眼慢慢移动。
不远处用来收容难民的死牢里传出些咿咿呀呀的唱调,是《清忠谱》*的唱段,本就有杜鹃啼血的凄厉,在这牢狱之中便更显森然。
彦度飞叹了口气,只希望那老翁别把看门的唱醒了。他被吊了快半个月,前几天才因为死牢要用来停尸,才被放进了普通的牢房。
他是所有参与叛乱的弟子里被吊的最久的,可能是因为他确实冒头,也可能是因为他姓彦。
无论如何,总归是活着转进寻常牢房里了。更没想到柳暗花明,收缴的法器竟都堆在了牢房前的石台上,他的兵匣也在那里。
大多数修士失了灵力,便无法操控法器,除非是器已生灵。但他们彦闻两家都有自己独有的法门,哪怕被封灵阵封了也能驱动。
钉子尚未钉进去,便听宗门惊螺震响,他连忙把钉子控到牢房的阴影处,与此同时打瞌睡的弟子猛地坐正,擦了哈喇子,神色肃然地站起身。
惊螺是宗门急召用的传讯法器,优先级在其他所有事项之上,哪怕是牢房才锁一半也得立马丢了钥匙去集合。
那瞌睡的弟子完全醒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牢房,彦度飞见他走远,立马用那峨嵋钉打穿了阵眼。
滞涩的灵力再度运转起来,彦度飞深吸一口气,破开牢门。
可走出牢门后,他却又有些恍惚。
自己该去哪里呢?
除了自己以外,大多数人都被早早释放以腾出地方收容难民,想来外界已然大乱。他亲眼见到陈安道抱着李正德的脑袋走出来,这事儿肯定没错,自己逃出去了,在这邪祟横行的下界,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正犹豫着,他便听见惊螺又响了起来。
连响两次螺音,想来是出了大事。
彦度飞浑浑噩噩,拿上了自己的兵匣,犹豫半晌,还是循着惊螺指引的方向去了。
那老翁的唱调在身后渐轻。
“天意堪必,天意堪必……默转君心匪石。”
穿过白沙地,漆砖廊道,黑白交错的行径之路上,只有他一人规律而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惊起了一只落在窗框上的飞鸟,他抬起头,那鸟便扑闪着翅膀要逃,可不知怎的却没能飞起来,从窗框上猝然跌落。
他的心跳莫名停了一刹。
紧接着海螺里又传出了海潮的响音,彦度飞回神,从那不知生死的飞鸟身上收回视线,往临海台跑去。
他躲在临海台不远处的礁石旁边,见临海台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临渊宗的弟子。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血阵站着,血阵的中心有一人女人披头散发地坐着,膝上盘着一根长鞭。
那女人浑身浴血,早已没了生息。
彦度飞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邪祟杨心问、无首猴,携□□姚垣慕,持旧深渊的头颅逃往鬼蜮,临渊宗和长明宗的门人现已合流追击,我等也当助一臂之力。”
对得起仙人的声音嘶哑,年岁的车辙在他的胸腔里碾过一道不愈的伤痕。
他对着众人说话,浑浊的老眼却没能从海之的尸首上挪动半分:“此事不强求。”
虽是不强求,可在场的人人都知眼下是什么情形。
追入鬼蜮是死,龟缩不前也是死。
他们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