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谁是许仙?我在心里笑了一声。
黛瑶最终也看到了我,冲我远远微鞠了个躬算是打招呼。她这个动作相当流畅优雅,我想起安怀说过黛瑶曾在日本学习花道。
我站起身来,柯轻快地走到台阶下,把脚伸进放在那里的鞋子里面。她穿一双红色高跟拖鞋,走路时略微昂着小小的头,像一只骄傲的鸟。黛瑶的步子却是柔软安静的。她们一起朝我走过来,我对着黛瑶露出一个笑容。
一起去吃饭吧。黛瑶说。我说好,装作没有看到柯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
我们在绿波廊吃了简单的晚饭。仍旧是上海菜。有一道清蒸鲈鱼。黛瑶仔细地剔掉鲈鱼的刺放到柯的碗里。我很中意排骨冬瓜竹笋汤,喝完一碗又盛一碗来喝。这汤也曾是那个甜美的声音絮絮提起过的,我倒是并未就此多想。
吃完饭黛瑶说找个地方喝茶,我说附近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不如去我家。说完自己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我生平很少主动邀请别人来自己住的地方,而是因为我说那个地方是我家。家是多么遥远奢侈的概念,对我而言。把这个字眼脱口而出的时候,我明确无误地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流浪的心境。
这种心情转换究竟是在何时发生的呢?我自己也无从得知。
晚上十点,我送走黛瑶和柯。点上一支新近买的印度香,我把三个不同颜色形状的咖啡杯拿到水槽边清洗。我有买杯子的嗜好,每到一个城市,就买一堆零碎玻璃陶瓷制品,然后往往在离开时抛之身后。总的来说我是个不留恋物质的人。身外物尔耳,总是去了再来。我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回忆。离开老师家的时候,我把藏在书柜底下的所有画稿付之一炬。那些画的内容是同一个人。细长眼睛的女孩子,在全裸的画作里,她有着小小的乳房和宽大的胯,腰因此显得极其纤细,脚很美。有几幅我只画脚,或者手。我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用眼睛以及灵魂。
我没有碰过她。在视觉以外认识一个女人,始自曼因。那之前,我的身体孤寂了二十八年。欲望一旦被释放,就强烈无可禁锢。曼因熟悉女人的身体。她说自己是天生的lesbian。
但还不是嫁了人远渡重洋。
那个画作中的女孩,是我的初恋。在美大的同班同学。说是同学,其实我只是一个旁听生。这有赖于老师向母校做的各方面通融。我在高考前生了一场重病,没能参加考试。老师说,你不能再等一年,义务教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应该在适合你的环境里学画。她说完这番话之后不久,我就到美大去念书了。老师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这从她一直独身也可以看得出来。我想,她当年之所以没能留住我的母亲,不外乎是因为母亲更为坚决。
那所大学的风气算是相当放松。人体写生课的模特是从外面请来的。建筑工人,老人,或者艺术学校的女生。但在画女性身体时不免还是要遮掩一番,如希腊神话里的人物般披一块绸巾。
一堂课上,坐在教室前排右边角落里的女孩子说,我们应该画一次全裸的模特。
我几乎可以看出台上背对我们的模特女孩的肩顿时紧绷。
讲师是个年轻人。他尴尬地笑一下说,没有条件啊。
女孩以沉静的语气说,那我来当模特,不过,下一个模特由我来从同学中间指定,可以吗?
年轻的讲师愣了片刻,说,你要考虑清楚。还有,大家对此有疑问吗?
如果害怕被我选中,可以不要上这堂课。女孩说。
结果真的有几个女生走出教室。我站在画架后面,等着她在屏风后脱去衣服。身侧,一个男生飞快地削着已经很完美的铅笔。平日里看得出这个男孩子对她有微妙的好感。画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毕竟和面对陌生的身体大相径庭。
她没用了多长时间就走出来,一丝不挂,神态从容。在铺着红色丝绒幕布的木几上侧躺下,用一只手支住头。她的长发本来是挑起一绺束在脑后的,这时全部披散下来,流泻在肩膀上。
那么黑的长发。
那天完成的画作中,男生们大都不敢仔细画她的私处。有人甚至只是用褚红色一笔带过。
我画得很用心。
她穿好衣服,走了回来,一幅幅端详每个人的画作。她看得很快。直到看到我的,视线停驻了许久。
艳丽的红色背景上盛开的女性身体。
她看向我,说,你来做下一堂课的模特,可以吗?
我点点头。
第二次上课,教室里满满的都是人。居然有其他年级的学生来蹭课。我要求讲师将幕布换成白色,然后走到屏风背后不动声色地脱去所有的衣服。我感觉到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