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猛地回过神,想伸手扯下接驳器,却发现手臂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形的力量从记忆深处涌来,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意识,将他往更深的黑暗里拖拽。他能感觉到林建国的情绪——愤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顺从?
“不……”林默咬紧牙关,试图抵抗。但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雨丝变成了扭曲的线条,路灯的光变成了旋转的漩涡。他看到陈志远从墙上滑下来,后脑勺磕在货架的铁角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像一条红色的蛇,在积水中扩散开来,染红了一片。
林建国站在原地,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惊恐。他伸出手,想去摸陈志远的脉搏,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顺着下巴往下滴。
但这惊恐只持续了几秒钟。
很快,林建国的眼神变了。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慌乱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他蹲下身,先是将陈志远的身体拖到巷尾的垃圾桶后面,然后捡起地上的文件夹,擦掉上面的指纹,塞进了陈志远的夹克衫口袋。接着,他用脚拨开地上的电子元件,试图掩盖血迹——雨水还在往下落,能模糊掉大部分痕迹,但他显然不放心,又扯下墙上的旧海报,盖在了血迹最浓的地方。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那个教他修收音机、带他去看流星雨、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的父亲,那个他一直视为榜样的父亲,竟然在清理杀人现场。他的动作熟练得可怕,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面面俱到——擦掉指纹,转移文件,掩盖痕迹,像处理一件坏掉的电子设备一样,冷静得近乎残忍。
“为什么……”林默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那些从小到大的记忆碎片像玻璃一样碎裂,扎进他的心里。父亲教他“做人要坦坦荡荡”时的认真,父亲拿到第一笔订单时的喜悦,父亲看着他的眼神里的温柔……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讽刺。
接驳器的温度越来越高,林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点燃了。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画面和现实中的实验室重叠在一起——他能看到苏雨晴焦急的脸,能听到实验室里仪器的报警声,还能看到林建国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刀,直直地刺进他的灵魂。
“不能……就这么放弃……”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集中精神对抗那股拖拽他的力量。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和父亲一起组装收音机,最后一根导线总是接不对,父亲握着他的手说:“别慌,找到断点,一点一点来。”现在,他的意识就是那根错乱的导线,他必须找到那个“断点”。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眼前的血腥画面,忽略大脑里的疼痛,只专注于自己的手指。指尖的神经末梢在发烫,他能感觉到接驳器的卡扣位置,能感觉到塑料外壳的纹理。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疼痛过后,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再加把劲……”苏雨晴的声音在脑海中微弱地响起,带着哭腔。
林默猛地发力,手指死死扣住接驳器的边缘,狠狠一扯。
“啪!”
接驳器被扯了下来,带着一丝灼烧的刺痛。
林默像脱力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衬衫,贴在身上,又冷又黏。他望着实验室的天花板,白色的瓷砖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混着汗水,落在地上。
苏雨晴扑过来,蹲在他身边,递过一张纸巾,声音哽咽:“你吓死我了,刚才你的脑电波差点就平了。”
林默没有接纸巾,只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记忆里的画面——林建国冰冷的眼神,陈志远流淌的鲜血,还有那行绿色的文字“陈志远已死亡”。
那个他敬爱的父亲,真的是杀人犯吗?还是说,那行数字真的像苏雨晴说的那样,是有人植入的神经病毒?如果是后者,是谁在操控?目的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刚才的经历不仅仅是一场生死考验,更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等待他的,可能是更残酷的真相,可能是父子反目的痛苦,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危险。
实验室里的仪器还在发出微弱的嗡鸣,神经接驳器掉在地上,屏幕已经黑了,但外壳还带着余温。林默伸出手,捡起接驳器,指尖摩挲着那道熟悉的划痕。
他想起父亲在《神经编码原理》扉页上写的那句话:“记忆是未被格式化的硬盘,每个字节都藏着灵魂的褶皱。”或许,父亲的灵魂褶皱里,还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身。眼神里的空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坚定。
不管真相有多残酷,他都必须查下去。为了陈志远,为了父亲,也为了他自己。
雨还在下吗?林默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世界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