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CBD的霓虹渐次亮起,绚烂的光影映在玻璃上,衬得他的身影愈发孤寂。
他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杯底的方糖沉在褐色的液体里,像块化不开的冰。
他突然想起在香港的日子——半岛酒店的下午茶,兰桂坊的夜场,只要他勾勾手指,就有人前赴后继地凑上来。
可到了北京,他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没人真正把他当回事。
“扑街!”
他对着玻璃窗骂了句粤语,倒影里的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来北京两年,他学会了在饭局上自觉坐下位,敬酒时杯沿低人三分,连说话都刻意带上了京腔儿化音。
可那些老北京们看他的眼神,依旧像在看个外来客。
那些推杯换盏间的笑脸,那些称兄道弟的场面话,全是虚的。
真正的京圈,从来都握在叶观澜手里。
而那个男人,正用最优雅的方式,教他什么叫——
“规矩”
……
雨丝像银针般斜插进北京的肌理,将整座城市织进一张潮湿的网里。
杨晟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看雨滴在窗面蜿蜒成泪痕。
比起香港永远温吞的雨季,北京这场雨下得痛快淋漓,像要把什么陈年旧事都冲刷干净。
咖啡杯沿的指纹已经干涸,第三杯美式早就凉透。
他机械地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记忆里更苦的味道——半山老宅拍卖槌落下的闷响,父亲病榻前监测仪刺耳的蜂鸣。
维港的霓虹在回忆里明明灭灭,可那个灯火通明的港湾,早就没有等他归航的灯塔了。
半年了。
他自嘲地扯松领带,昂贵的真丝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京圈这个镀金牢笼里,他像只折翼的候鸟,既飞不回南方的暖阳,又融不进北方的风雪。
而叶观澜……想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那张高尔夫球场的字条还在,边角已经起了毛边。
手机在掌心转了好几圈,杨晟突然按亮了显示屏。
通信录里那个名字刺得他眼眶发烫,喉结滚动间,指尖已经先于理智按下了拨号键。
“喂?”
电流也滤不掉的清冷声线,像雪粒簌簌落在耳膜上。
杨晟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窗框,雨水渗进指甲缝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叶生,你一个北京人,怎么比香港地价还难约?”
话一出口他就咬住了舌尖——这哪像谈正事,分明是在撒娇。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的脆响传来,接着是钢笔旋盖的轻咔声。
“难约说明有价值。”
叶观澜的声音忽然近了,彷佛就贴着耳畔呼吸,“杨少家族当年在太平山收楼时,不也专挑最难啃的骨头?”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杨晟望着玻璃上扭曲的倒影,看见自己眼底跳动的火苗:“叶少这是把自己当太平山顶的豪宅了?”
他故意让袖扣磕出声响,“可惜现在港岛楼市不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