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再次唱了起来,那属于蒙古人特有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杨晟在后视镜里最后望了一眼魔鬼城,那些咆哮的巨岩重归寂静,唯有风蚀纹在暮色中闪烁,像是大地的皱纹里嵌着金粉。
……
暴雪封山前的最后一天,独库公路还在勉强通车。
杨晟蜷缩在越野车后排,氧气面罩在他脸上勒出深深的痕迹。
海拔表指向2870米时,他的太阳xue开始突突跳动,像是有人在他颅骨内敲鼓。
当海拔攀升到3100米,筑路老兵王铁柱的石头房突然出现在弯道尽头。
老人掀开军用棉帘时,屋内的铜火锅正冒着腾腾热气。
杨晟的目光却被墙上的等高线地图吸引——上面钉满了彩色图钉,每个红钉旁都标注着姓名和日期:**1976。5。18塌方牺牲。
“比计画早到两小时?”
王铁柱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
车载氧气瓶发出“嘶嘶”
的喷气声,混着导演老陈的催促:“前面就是散列勒根隧道,抓紧拍王老检修防滑链的镜头!”
“我…我去帮王老。”
杨晟抓起运动相机推开车门,零下三十度的风立刻灌进他的肺部,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
王铁柱正跪在雪地里敲击防撞墩,羊皮袄后背结满了冰甲,远看像头苍老的北极熊。
运动相机录下老人用铁锹敲击路面的节奏:“空鼓声代表下面有冰层,现在那些AI雷达也学我这招。”
“扶稳三脚架!”
王铁柱头也不回地喊道。
杨晟刚摸到金属支架,指尖立刻被黏掉一层皮。
镜头里,老人用改锥刮去冰层,露出混凝土表面暗红的斑痕。
“这路段每米浇筑混凝土0。75方。”
王铁柱突然敲了敲杨晟的登山杖,“知道为什么?”
见对方摇头,老人扯开领口,露出一道横贯锁骨的疤痕:“76年塌方,九个弟兄的血肉全在这段路基里。”
智能手表突然震动报警——血氧82%。
杨晟晃了晃头,雪花在取景框里拉出虚焦的斜线。
王铁柱猛地拽住他胳膊:“蹲下,快蹲下呼吸!”
老人粗糙的手掌按在他后颈,硫磺皂的味道混着雪沫钻进他的鼻腔。
“当年我们扛水泥上达阪,每人兜里揣两头蒜。”
王铁柱从怀里摸出保温壶,倒出褐红色的液体,“沙棘汁,比你们那些氧气瓶管用。”
酸涩的汁液滑过喉管,杨晟瞥见老人虎口上的冻疮叠着老茧,像极了风化的岩层纹路。
狂风在隧道口撕扯出刺耳的啸叫,杨晟不得不将运动相机死死抵在胸前。
取景框里,王铁柱佝偻的背影在新能源重卡的LED大灯照射下,像一株倔强的胡杨。
车载AI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着警告,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讽刺。
“扶我上去看看泄水孔。”
老人突然指向峭壁,皲裂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