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用树枝在结霜的草地画出光路,杨晟才惊觉自己犯了致命错误——二十万的电影镜头正对着六月朝阳最毒辣的角度。
冷汗顺着冲锋衣内衬往下淌,他突然意识到这里的阳光比北京毒辣十倍。
“你这个铁疙瘩比马鞍还硌人。”
叶尔波力用树枝戳他胸前的运动相机。
晨雾在男孩睫毛凝成细碎冰晶,让他想起故宫屋檐下的冰溜子。
杨晟转动备用电池,金属外壳折射出七彩光斑:“这是记录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你阿妈煮马奶酒时第三个气泡的形状。”
话音未落,冰凉的小手突然扯开他冲锋衣拉链。
寒气像毒蛇钻进脖颈,叶尔波力已抢过相机往破毡帽上绑:“你们汉人总把眼睛捂在怀里!
真正的眼睛应该长在头顶!”
“小崽子!”
杨晟的怒吼惊飞了旱獭。
他们在鼠尾草花海里追逐,运动相机颠簸著录下诡谲画面:赤脚踩碎的血色露珠、牧羊犬扑咬时炸开的金棕色绒毛、巴合提江给头马系铜铃的剪影在晨光中熔成金水。
直到杨晟拽住男孩掉色的绿腰带,才发现相机被调成了每秒960帧。
“看!”
叶尔波力指着显示屏里被无限拉长的晨曦,“这才是哈萨克斯坦的时间——比马奶酒发酵还慢,比猎鹰俯冲还快。”
午后核对拍摄计画时,巴合提江突然扬鞭示意。
杨晟走近的瞬间,缰绳带着马汗腥气砸进掌心,相机镜头正对牧人虬结指节上的刀疤——那是去年冬宰时被种公羊顶伤的勋章。
“你们记者像旱獭蹲着拍,把马背拍成英雄海报。”
巴合提江的鞭梢滑过杨晟耳际,“草原要用骨头记住。”
没等反应过来,杨晟已被拎上枣红马。
马鞭破空声炸响的刹那,惊马如离弦之箭窜入花海。
运动相机仰拍的画面里,天空碎成万花筒:秃鹫翅尖擦过太阳形成日蚀,转场队伍在七色坡投下锯齿状暗影,老妪用牛角梳给头羊编辫子的手指特写…
“腰要像发酵的奶豆腐!”
巴合提江的吼声混着风压砸来。
杨晟刚调整相机角度,侧面突然冲来光背马。
野苹果准确砸中眉心时,他看见叶尔波力逆光的身影:“你拍反啦!
阿塔说汉人总盯着羊屁股,真正的故事在马蹄铁上!”
身后炸响鞭声,枣红马发疯般冲向断崖。
杨晟的惨叫惊起整片草原的云雀,运动相机却忠实地记录下:被疾风拉成丝絮的彩云,悬崖边缘绽放的蓝色鸢尾,还有马蹄铁与燧石撞击迸出的金色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