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地的白霜在残阳下泛着冷光,王颜禾的马蹄踩过结壳的盐层,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队伍刚穿过雅丹群的阴影,前方沙丘后突然扬起十余道烟尘,马匪的呼哨声刺破寂静的荒漠。
“放下财物!留马饶命!”为首的刀疤脸举着镶铜弯刀,狐皮帽下的眼睛扫过斥候们风尘仆仆的队伍。
他身后的马匪个个歪戴皮帽,腰间挂满抢来的零碎,坐骑虽瘦却跑得飞快,转眼就将王颜禾一行围在盐滩中央。
王颜禾暗中握紧横刀,眼角瞥见苏拉雅已悄悄摸向箭囊。中原斥候们虽疲惫不堪,仍下意识地围成圆阵,高翔的手按在马鞍上的水囊-那是他们仅剩的半袋清水。
马匪们见他们没有立刻求饶,刀疤脸突然狞笑:“看来是没尝过爷爷的厉害!”
“黑风口的风沙,比你这弯刀厉害百倍。”老刀突然催马上前,沙哑的嗓音在盐滩上回荡。
他缓缓摘下头盔,露出横贯额角的旧疤,那道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三年前那个挂在旗杆上的马匪头领,你认得这道疤么?”
刀疤脸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他盯着老刀腰间的牛角弓,弓梢雕刻的狼牙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那是黑风口马匪营的标记,当年正是老刀单骑闯营,用这把弓射穿了头领的咽喉。
“是…是‘破山刀’!?”左侧的瘦马匪突然哆嗦起来,他曾在远处见过老刀追杀逃匪的模样,传说这人的刀能劈开沙漠里的巨石。
刀疤脸喉结滚动,视线扫过老刀甲胄上的刀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都是马匪的血刻下的战功。
“我们是大唐西征军斥候。”王颜禾趁机扬声道,将腰间令牌高高举起,鎏金的鹰徽在残阳下闪着冷光,“李靖大将军的铁骑不日便到,你们敢动军差,是想被踏平巢穴么?”盐粒在马蹄下飞溅,马匪们的坐骑开始不安地刨蹄,显然被“李靖”二字震慑。
老刀突然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沾在布巾上,却更添几分狰狞。他缓缓拔刀,刀身在盐滩反射的光线下划出银弧:“要么滚,要么让这盐滩埋你们的骨头。”刀疤脸望着老刀刀上的寒光,又看看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再不走,等天黑就难脱身了。
“算…算你们狠!”刀疤脸勒转马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咱们走着瞧!”马匪们如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逃窜,烟尘很快消失在雅丹群后。
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高翔才瘫坐在马鞍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老刀重新戴上头盔,咳嗽着将刀归鞘,盐滩上只剩下风声,王颜禾望着马匪逃窜的方向,突然发现他们遗落了个羊皮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袋青稞饼和个羊皮水囊,想来是刚劫掠的战利品。
“这是老天爷赏的路粮。”苏拉雅捡起水囊晃了晃,清水撞击囊壁的声音让所有人松了口气。老刀望着暮色中的雅丹群,沙哑道:“他们跑不远,今夜得抓紧赶路。”盐粒在靴底咯吱作响,众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在这片刚躲过一劫的盐滩上,继续向着未知的前路跋涉。
老刀将头盔系回腰间时,甲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用布巾反复擦拭嘴角的血沫,那布巾原本是白色的,此刻已被沙尘与血渍染成斑驳的褐红。“这伙崽子的马蹄铁是新打的。”他突然指向马匪逃窜的方向,盐滩上散落着几片马蹄铁的残片,边缘还泛着锻打的青光,“背后有人接济,不然沙暴刚过哪来的新铁。”
老马俯身拾起残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割出细血珠。盐粒粘在伤口上带来刺痛,他却盯着残片上的纹路皱眉:“是吐谷浑的锻造工艺,这铁里掺了黄铜。”苏拉雅凑近细看,突然抽了抽鼻子:“上面有酥油味,他们刚从牧民帐篷抢过东西。”
她将马匪遗落的羊皮袋解开,青稞饼里混着细小的沙粒,水囊晃开时能听见底部沉着的盐块撞击声。
“先找地方扎营。”老马将残片揣进怀中,目光扫过渐沉的暮色。
盐滩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远处雅丹群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风穿过岩缝的呜咽声在旷野里回荡。
老马牵着战马在盐滩上踱步,马蹄踩过结霜的盐壳,惊起成群的沙虫,它们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转瞬又钻进盐层的缝隙。
白羽风用胡杨枝搭起简易的了望台,动作干净利落。登上高台时,他腰间的箭囊发出轻响,里面只剩七支箭-沙暴中丢失的箭支至今没找全。
“西北方向有烟火。”他突然低声道,手指向雅丹群深处,那里的夜空中悬着一缕极淡的青烟,在月光下几乎难以辨认。
“是牧民还是伏兵?”高翔往火堆里添着枯枝抬头问道,火星子溅在盐地上噼啪作响。他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在他手背上,带着潮湿的水汽-这匹河西骏马拉着他从长安一路奔到西域,此刻肋骨处的鞍伤已渗出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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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颜禾摸出干粮袋,将马匪遗落的青稞饼掰成小块,先递了半块给老马:“老马看看踪迹。”
老马嚼着饼子蹲下身,手指在盐滩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盐层下的湿泥里藏着杂乱的蹄印,既有马匪的瘦马蹄痕,还有更宽大的印记,边缘带着明显的骆驼掌纹路。
“有商队从这过。”他捻起泥块放在鼻尖嗅闻,“至少五峰骆驼,驮的是丝绸,这泥里有丝线头。”他突然按住一块松动的盐壳,底下露出半截被踩扁的桑皮纸,上面还留着朱砂印的边角。
“是凉州商号的货。”老马认出那朱砂印是“兴盛号”的标记,去年他护送过这家商号的商队,掌柜的总爱在桑皮纸里夹着茴香豆。
他将桑皮纸小心收好,突然听见老刀发出一声闷哼——老刀正用佩刀剜着甲胄缝隙里的盐粒,那些细小的盐晶已在铁甲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凹痕,刀身刮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得找活水!”苏拉雅突然起身,将水囊里的水倒进铜锅里。盐块在锅底渐渐融化,水面浮起一层白沫,她往锅里撒了把沙棘果,苦涩的果香立刻驱散了些许疲惫,“再喝盐水,战马会脱力的!”
老马闻言眼睛一亮,突然往火堆里扔了块干燥的骆驼刺:“跟着沙蜥走,它们知道水在哪。”果然有几只沙蜥从盐缝里钻出,拖着长尾朝雅丹群的方向爬行,在盐滩上留下蜿蜒的银痕。
夜半时分,盐滩的风突然转了方向。白羽风从了望台上跳下,弓弦已搭好箭矢:“有马蹄声!”众人瞬间戒备,老刀将半壶烈酒泼在刀身上,借着月光擦拭刀刃,那些在沙暴中留下的划痕在酒液里格外清晰。
王颜禾按住腰间的龙吟刀,刀柄上的缠绳已被汗水浸得发潮,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马蹄声,在寂静的盐滩上越跳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