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看清彼此,那人瞳孔骤然一缩,眼睛快速眨了眨,又迅速避,认生似的。
见他久久不动也不出声,芃芃便好心提醒他:“辰初已过,你再不去早课,怕是要被罚了。”
他这才回过神,将被子拉下去,露出整张白净的面庞,冲她温然一笑。
芃芃也不自觉跟着他咧开了嘴,傻笑半天才想起自己杵在这不合适,便端着水转身:“我先去隔壁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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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洒扫童子,春昙抻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们
今日淩晨才从淩波镇赶回沧沄,又是赶海又是野炊还御剑飞了许久,早已体力不济,可被海水泡过的发梢又腥又涩,还粘着细小沙砾,他们泡在汤泉里前前后后搓了个把时辰才彻底洗净,躺下时,天都快亮了。
还是困,可方才被陌生人这么这么一吓,他也放不下心补觉,干脆掀开被子,穿戴整齐,迷迷瞪瞪推门出去,蹲到门前的叠水溪旁,鞠了一捧溪水扑在脸上,透心凉,人瞬间就清醒了。
昨夜太黑,他这会才将住处看明白。
砖瓦砌成的排屋,青瓦灰墙,极简回纹窗,一排九舍,一舍容三人住,从甲字到壬字共九排,满打满算,能宿二百多弟子,可据洛予念昨晚描述,这山苑已百多年不住人。
“沧沄人丁最盛的时候,内门弟子近百,外门弟子近千,原本的山苑和海苑不够住,还加盖了一座虹苑。”洛予念带他从海苑经过,往更高处一指,春昙用力盯了半天,只看到黑暗中的树影婆娑。
“现在没了。”洛予念笑笑,牵着他过桥,“天地灵气日渐衰竭,尤其是近三百年,再没大能从玉虚破镜,化神大罗的记载,飞升好像就是一场幻梦,人们对修仙也没什么执念了。”
春昙回头看了一眼,海苑建在崖边不远,哪怕是夜深,不见山川光景,单那明月高悬,清晖碎在波涛间闪烁的样子,就足够美,怨不得荒废的是山苑。
“如今,沧沄外门弟子统共一百出头,一个海苑都住不满,前任掌门便做主拆掉了最大的虹苑,种了一批药材。可能再过些年,这里也要拆。”他们步入山苑,房舍门前草木蓬勃而有序,石阶一尘不染,看样子是日日有人费心打扫维护。
外门才一百多弟子?
春昙诧异道:“可,沧沄不是号称千多门人吗?”
洛予念随手推开第一间,一扬袖,桌灯亮起:“是,但这其中大多是连开窍引气都做不到的弟子。若年过弱冠,或入门四年依旧无法开窍者,便不留在山上清修,都安顿在山脚下的落泉村,除了每日练剑强身之外,读书,农耕,饲养,纺织,他们其实与凡人别无二致。”
春昙不解:“既无法入门,那为何不回乡,非要留个沧沄弟子的名头么?”
洛予念一边摘下他背在身后的行囊,摩擦到他发丝时,敏锐地察觉到无声落下的几粒沙,想了想,又扣住他手,带他起身向外走。
“有些无家可归,更多是儿时被弃在山下的。还有些出身贫寒,回去也没什么出路。且,沧沄不论弟子出身与天赋,既愿一心向道,何必在意修为深浅,天生我材必有用。那些剑法精妙的,去剿过山匪,善岐黄之术的,常在附近为凡人村庄赠医施药,剩下的,平日里忙着打点山上这些弟子的吃穿用度之外,还兼顾囤粮。十多年前的大疫,附近数万计的百姓,都是靠仙门送去的赈济粮渡过难关。”
如此看来,仙门也并非一无是处,只不过,藏污纳垢罢了。
春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心情有些复杂。
回过神,已身处私密汤泉边。
月下水汽氤氲,春昙蹲在泉边伸手一摸,竟是热的。
洛予念三下五除二褪去他的衣服,拽他浸入水中,绕到他身后帮他一起搓洗发梢。见他好奇地四下张望,洛予念示意他屏息,一把揽住他,带他潜下水底。
底部石缝涌水处,悬浮着一只不过掌心大的琉璃香炉,半透明的炉膛中似有火光,明明灭灭。
春昙一口气憋不住,率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