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从他太阳xue滑到下巴尖,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巨兽的双目悬在头顶,像定身的法术,令他浑身冰冷僵硬,一根手指都不敢动。
女孩等了好半晌,既没有催促,也并不怪罪他的无理,只是拍了拍屁股下头的大脑袋。
悬息乖顺地俯身,将她送回地面,她接过干净的布,胡乱擦了擦溅了满脸的血,俯身凑近了他。
倏忽间,那让人
极度恐惧的压迫感,连带着死尸一般令人窒息的恶臭一起消失不见。一股从血腥中挤出的,花泥的芬芳迅速取而代之,占满他的呼吸。
劳罗惊奇地发觉自己能动了,他斗胆抬起头,蓦地被一双明眸晃了眼。
女孩的瞳仁是清浅的蜜糖色,里头影影绰绰映着周遭光秃秃山石与零星草木,他怔了怔,左右一扫,明明是一片狼藉战场,人血蛊尸都还没打扫干净,可经她的眼眸折射,却有种五光十色的炫目。
水藻一般茂密而柔韧的长发若有若无扫过他的肩头,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竟蹲在了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笑问:“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是劳罗第一次见到黛初,十岁的她,满身未愈合的伤痕,却拥有这世上最温暖明艳的笑容。
群山间曾有近百部族,以万仞山壁相隔,十里不同音,若无天灾人祸,他们本一辈子都走不出一座山,见不到任何异族。可祖祖辈辈经历了数百年的争斗,蛊星降临又离世,他们也随之统一又被打散,周而复始,数十种语言渐渐汇总至今,已糅杂成少数几个分枝,大同小异。
他点点头,西北方言说得有些蹩脚:“我听得懂。”
她松了口气:“我是黛初。”
……原来蛊星也有名字。
多方争斗中,劳罗变成孤儿被圣教收养,经过数年非人一般的打磨,他从几百个与他同病相怜的孩子中脱颖而出,被选作蛊星的贴身护卫,伴她出生入死。
圣教里,他是黛初唯一能接触到的,年纪相仿的孩子,她便仗着自己年长一岁,时而就要威逼利诱他叫一声姐姐,他不从,可黛初不气馁:“不放蛊,你若打赢我,日后我便再不提这事了。”
他用尽全力,却依旧很快被她制服在地,镶银的牛角鞘抵在他侧颈,那人得意洋洋:“叫姐姐。”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他咬紧牙关,恶狠狠从齿缝里挤出那两个字,黛初却一恍惚,松了手。
冰凉的银雕离开了他的命脉,黛初得偿所愿,却兴致恹恹地消失在他面前,许久都没回来。
荒凉的山坡没有色彩,目光所及尽是可疑的毒草毒虫,他与南青姐姐一同找了许久,天都快黑了,才在一处隐蔽的水潭边发现她挂在枝杈的红衣。
岸边的菌子发出微弱萤光,水面浮动着黑亮的发丝,暗褐花枝从岸边垂入,纠缠上她,死寂的潭水因为她的到来而热闹起来,长长的鱼影翻腾起水花,惊动了栖在她红衣上的蝶,一片紫色振翅而飞,夕阳下磷粉如雨,落在石缝的苔藓上,呲的一声,藏身其中的蜈蚣瞬间变成一具尸体,眨眼又被暗中探出的蛇信卷入口。
哗啦一声,似乎是憋了一口长气,她猛地冒出水面,用力喘息着,平日里被人避之不及的毒物纷纷向她聚拢,她便伸出手,有如山间万物的神明,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亲昵地与它们嬉戏,安抚它们的躁动。
“去吧。”南青从挎包里摸出一把药草塞给他,又鼓劲似的,轻轻一推他的肩膀。
他握碎驱虫蛇的药草,将汁液涂满四肢,走到上前,背对水潭而坐,抱着膝盖闷声道:“今晚南青姐姐会烤竹鸡和茶子蕈……我的那条鸡腿给你。”
提吃的,就是求和,这是他们经过两年间无数摩擦而形成的默契。
黛初沉默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劳罗是我家最小的孩子,最招爹娘疼,可他却最喜欢我,像条尾巴,甩也甩不脱,跟在我后头姐姐姐姐的叫。他很乖,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