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内容与我大燕城防、军备有涉……”
“他不安分,这才是朕借此机杀他的原因。”睿宗行至杨惜身前,指尖轻轻划过杨惜眼角的泪痣。
“半日前,贤妃也来过,但她不是求朕放过他,而是求朕念其年少,将腰斩换成绞刑,赐他一具全尸。”
“杀子是朕的罪孽,这条命由朕来背,朕不怕受雷殛之刑,你又何必自责内疚?”
“凤皇,父皇已时日无多,但父皇放心不下你……”睿宗长叹了一声,有风吹过,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血在绢帕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定要狠,狠到手足骨肉皆可弃,这是朕最后能教给你的事。”
“来人,”睿宗攥紧手中绢帕,转过身,“将太子带回东宫。”
年轻的储君垂着头,轻轻啜泣着,在玉砖上溅开一片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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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那天,乌云蔽日,铜锣声惊起寒鸦。杨惜站在刑场外,隔着重重甲士,望着披发站在刑场中央的萧明期。
萧明期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笑了下,眼底盛满哀戚。
刽子手将麻绳套上萧明期的脖颈时,杨惜忽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望去,是萧明期的夫人慕容妗。
慕容妗身披一袭素衣,静静地站在远处,看向杨惜的眼神中淬满了恨意。
然后,她不言不语地转身离去了。
杨惜仿佛听得一阵尖利哭嚎,混着呜呜的风声叩击耳膜,他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失重,便向后倒去了。
一直远远跟着杨惜的萧鸿雪当即拨开人群,朝杨惜奔去,在杨惜摔倒之前将他稳稳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
当夜,杨惜梦见了萧明期。
从他在学宫内手捧书卷专注读书的模样,到他成婚时坐在雪白骏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转瞬间,眼前画面扭曲,萧明期背对着杨惜,哭得浑身颤抖。杨惜走上前去拍了拍萧明期的肩,萧明期转脸过来,面色因窒息而异常青紫,眼眶流下两行血泪。
“大哥,绞刑好痛啊……”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杨惜从梦中惊坐而起,窗外雷声轰鸣,闪电将榻前照亮——萧鸿雪正坐在榻边,轻轻握着杨惜的手,倚着床框小憩。
杨惜的目光落于摆在榻边的冠服上,恍神间,他仿佛看见那顶储君的旒冕化作血渍斑斑的森白头骨,飞蝇环绕其上。
惊雷乍响,杨惜抓起那顶旒冕狠狠砸向铜镜,碎片飞溅,旒冕的珠帘撞出凄厉碎响。
一直守着杨惜的萧鸿雪睡得很轻,当即睁开眼,他见杨惜面色苍白如纸,神色惊惶,心疼地紧紧搂住了杨惜,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背,“哥哥……”
杨惜突然浑身抑制不住地痉挛,将额头抵在萧鸿雪肩头,干呕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呕,直哭得浑身发颤。
“哥、哥哥?”
向来从容平静的萧鸿雪难得慌了神,将怀里的杨惜抱得愈发紧,声音里也带了些颤抖的哭腔。
“哥哥别哭,阿雉在,阿雉陪着你。”
萧鸿雪紧紧搂着杨惜的腰,在杨惜的额头、侧颈、锁骨边落下了密密麻麻的轻吻,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爱人安定。
杨惜在将自己折腾得浑身瘫软,完全没有力气之后,两眼空洞地趴在萧鸿雪肩上。
他发白的手指插进萧鸿雪脑后的银发间,麻木地摩挲着萧鸿雪的发丝。
杨惜一边听着更漏声,一边望着轩窗外漆黑的夜空。
此夜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在冷漠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