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法堂门环,身后忽然传来师父的声音:"且慢。"
老僧枯枝般的手按在朱漆门上,"此刻法鼓未擂,檀香未燃,你急什么?"
他从明觉僵硬的臂弯里取过天目盏,反手将温热茶汤泼在青苔上,"这碗茶,本是沏给当下人的。"
山道上,明觉背着米袋数第一百零一块阶石时,后襟已透出汗渍。
晨雾濡湿的台阶长着青斑,像极了茶室地板上经年的茶渍。
背绳勒进肩肉,他忽地想起昨日打碎的茶盏——若是法会上再出纰漏。。。
"当心!"前方挑水的师兄突然侧身。
明觉慌忙后退,米袋撞在岩壁上,糙米从缝隙簌簌漏出,落在石缝里一株野兰旁。
正午的日光劈头浇下,明觉跪在米粒洒落处,指尖被碎石硌得生疼。
汗珠砸在野兰叶上,他忽然听见极轻的"啪嗒"声——花苞正在他鼻尖前缓缓绽开。
"米袋还在肩上么?"不知何时出现的师父拄着竹杖,杖头挂着个青布包。
明觉怔怔转头,才发现背绳早滑到肘弯,半袋米歪斜着快要坠地。
师父解开布包,取出个新编的草蒲团垫在石上:"当年怀让禅师磨砖作镜,马祖道一顿时开悟。"
他轻拍蒲团,"坐禅不在蒲团,正如修行不在明日法会。"
山风掠过,野兰幽香混着新米气息,竟比佛前沉香更清冽。
暮鼓声中,明觉跪坐在重新装满的米袋前。
师父将他的僧衣下摆掖进腰间:"上山。"
石阶的棱角透过草鞋硌着脚心。
汗水滑进眼睛时,明觉忽然想起茶室那只摔碎的盏——裂纹里嵌着的柏叶,此刻正在他脚下某处化作尘泥。
喘气声越来越重,却再没余力去想昨日打翻的茶汤,或是明日要诵的经文。
山门在暮色中浮现时,师父伸手托了托将倾的米袋。
"现在,"他的声音混着晚钟,"你肩上是米袋,还是三界烦恼?"
明觉跌坐在门槛上,看着米粒在夕阳里泛起金晖。
不知哪来的山雀正在啄食他袖口沾的米,翅尖扫过手腕,痒丝丝的。
晚课钟声里,他忽然笑出声来。
佛前长明灯跃动的火光中,昨日打碎的茶盏正供在案头。
裂纹里的柏叶依旧,盏中盛着的却是今晨新采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