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岭镇中有风月桥,此地乃是寻欢作乐的地界。
其间妓馆、娼馆、鸭馆,乃至羊馆,陈杂混合,难以计数。
虽然名为桥,但其实是二十四条街巷,街巷有水,又名“二十四桥风月”(注1),巷口狭窄虬曲,犹如鸭肠,一节一节的,当中的房屋重叠如林。
人行其中,仿佛走在迷宫之中,除非是熟客或有龟公引导,否则定是眼花缭乱,不知所出。
在这种地方,有名妓、有歪妓、有良家、有娼家,互相混杂。
其中有名有姓的皆是匿不见人,得寻幽探密,才能抵达。无名色歪的则是人数众多,每日傍晚,膏沐薰烧,香气刺鼻,以至于沟渠中浊水横流,房屋间宛若炊烟升腾。
娼妓鸭公们又会走出巷口,就像是鸦雀般盘踞在街头巷口、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
那印小简自烧尾馆而来,脚步甚快。
他看着茶馆酒肆、巷口岸上,有纱灯百盏,诸多娼妓掩映闪灭在其间,貌丑的披纱、脚大的着裙、有疤的傅粉。
因为灯前月下,人无正色,再加上所谓的一白能遮百丑,此地的娼妓、鸭公们,可谓是个个容貌不俗,让印小简是食指大动。
这厮不由的喃喃出声:“这等极乐繁华之地,不知那方束可曾享受过没?”
一想到姓方的家伙,一看就是个不懂情趣的雏儿,印小简的脸上就不由的多了几分得意,自觉胜他几分。
这厮混杂在人群间,仿佛游鱼一般,游走在二十四条巷子里面。
不时的,四周嫖客们往来如梭,不断有人散落而去,就像是被那些黑魆魆的屋子给一口吞下了。
屋子里则是打嗝一般,响起门窗声音,并有龟公小厮们呼应:“某姐有客了!”
随即屋内应声如雷,烛火点燃,响起女子或男子的咿呀讨好媚笑声。
只是印小简转悠来、转悠去,他迟迟都没有离开人群,投入那些黑屋子里面。就算是有婆子来强行的拉他,有娼妇娇滴滴的同他说话,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原因无他,这厮的本钱不多,名妓够不上,但又挑挑拣拣,歪妓瞧不上,总想要靠自己的那点经验,谈出一个物美价廉的生意来。
于是今日,印小简足足晃悠了一个多时辰,挑来选去,就是没有合心意的。
但是这厮心间的邪火旺盛,他就是不肯就此的离去:
“他娘的,来都来了,岂能满囊而归!”
就在这时,他不知第几遍路过一条巷口,忽地就撞出一个人出来,惊喜的叫出声:
“印小哥儿!”
这声音尖细尖细的,还知道他的姓氏,顿时就让印小简一愣,他不记得自己在此地有相好的,更不曾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啊。
那人叫出了他,又从黑屋子中走出,露出模样来,赫然是个青衣青帽的龟公,只不过这龟公也还描红点翠的,姿态妩媚。
印小简仔细的辨认,方才认出来,迟疑道:“你是、田大哥?”
来人正是当初和方束、印小简同船而来的汉子田填圈。
田填圈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是俺呢,印小哥儿可是来耍子的么?熟人熟价,保管吃不了亏。”
印小简讶然的打量着对方,面上颇为惊奇,着实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而对方又沦落到了从事龟公这等下贱活计。
不过他细细一想,回忆起了夜航船上的遭遇,发现龟公这活计,对于田填圈来说或许也正对口呢。
印小简拿捏起了姿态,他迟疑道:“当真熟人熟价?”
田填圈一听这话,便晓得有戏,搓着手,当即就挽着印小简的手腕,朝着黑黢黢的屋子里面走去。
其口中还吆喝:“姐们儿有客咯!”
等走入屋中,更加刺鼻的脂粉气味,钻入印小简的口鼻中,让他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
这厮不由的骂咧道:“你这档口究竟是几等的,真有好货色么?”
田填圈讪笑着:“有的,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