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天空是倒悬的河,冬日的风在喀西坦森林的上方湍流涌动,鸦群如鱼潮,如过往的二三十年那样在天空游曳翱翔。】
【猎人寄出的子弹在狂乱的气流中翻涌,用树藤编织的绳子终究还是扛不过风,于一声微弱到轻易便被掩埋在鸦群啼鸣的断裂声中,那颗子弹离开了被猎人给予厚望的乌鸦,向下坠去。】
最终,沉入夕阳的余晖,消融成点点血斑,无声地倾洒在积雪早已褪去的土地上。
幽深的白桦林仍死寂地矗立在远离城市的一角,纵使其中发生过再多的混乱与苦楚,于树干上盘踞不去的“眼睛”还是冷冷地注视着一切,就连足以烧尽一切的火,都无法将它们抹去。
“松口!”
在“眼睛”的注视下,一只黑色运动鞋重重踏在那斑斑血点上,滋滋炙烤的声响泛出焦糊的气味,让这声低喝多出了警示的意味。
柔软的肉被人类的钝齿倾轧,垂眸盯着身前死咬着自己左手不放,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人类,范雨衷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起来,在几次尝试抽出左手无果后,他果断抬起右脚,朝着对方用力踹了过去。
饱含痛苦的呜咽含糊了性别,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那人终于是松了嘴,在少年的注视下颤抖着蜷缩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遮不住那张因高温而起泡的嘴,他看着对方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一滴接一滴的血从那张嘴里咳出,落在地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与令人反胃的猩红。
范雨衷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早已不见,如今换下了一身新衣的少年本能地向后退去一步,人类欲泣的呜咽就在他的耳畔,他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抗拒。
但最终,他也只是垂下脑袋,沉默着抬起右手,握住了自己仍在流血的左手。
滋———
火焰带来的高温转瞬便封闭了血液的出口,即使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苍白了些许的面容还是出卖了这暴力的治疗所为他带来的痛苦。
白桦树仍在他的世界里蛮横生长,盘根错节。
目光擦过描绘着眼睛纹路的白桦树干,范雨衷侧过脑袋,看向匆匆走来,却并未在他身边驻留,而是直奔那瘫倒之人的中年男人。
“周叔,死不了的。”直到看见一袭黑衣的周弘元试图扶起那人,少年这才开口,闷声说道。
“可她个孩子,范雨衷,这个孩子的嘴里全是泡,吐出来的血也不只有你的。”
扫了眼挣开搀扶,重新扑倒在地的人类,范雨衷重新看向那半跪在地的周弘元。
对方面上的神情比他初见时生动了不少,虽然依旧僵硬,却是足以让他察觉出其中的情绪,带着谴责,不解,和浓郁到化不开的忧虑:“在你和那恶魔的交易里,这也是必要的一部分吗?”
“你想杀了她?”
“不是!”
直视着那双同此前一般黯淡无光的双眸,范雨衷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怒意,可只是瞬息之间,他就熟练地将那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下,深吸了口气,快速解释道:“我的血会烫伤她,她不松口,我就只能这样,至于交易……咳咳咳咳!”
因语速太快而来不及吞咽的唾液卡在他的喉咙里,他像干呕一样用力咳嗽了许久,才在周弘元担忧的目光中气喘吁吁地停下。
他再度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抹嘴。
随后踉跄着仰起头,看向天空。
在层层叠叠的枝干之上,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他恍惚间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那大雪纷飞的日子还未远去,他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他从未见过那六个人,也从未再遇到周弘元口中的“恶魔”,那个乌鸦。
但所幸,至少现在,他没有再看见那抹黑色。
只是交易仍需继续。
交易仍需继续……
他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向周弘元和仍在因痛苦而颤抖的人走去,并朝着他们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可仅仅举至一半,他的双耳捕捉到了暴雪欲来的风声。
他的手停滞在了皱起的纷纷白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