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名捉生将复又钻进山林的薄雾中,直插老掌沟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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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沟林。
张夏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在崎岖山路上:“白达旦城往崇礼关去,官路二百四十里。不过说是官路,景朝和我朝都没有好好修过,崎岖难走。若是马车,最多走三十里,轮子就得坏,官贵出远门,小厮都得会修轮子才行……我倒是会修,可这荒郊野岭的连个趁手器具都没。”
离阳公主走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赞叹道:“张二小姐连这个都会,厉害。我在上京时便听说过张拙张大人的名号,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是近几年最有希望入阁的人物。却没想到在这遇到张家二小姐,也没想到张家二小姐还是个女中豪杰。”
小满张了张嘴,转头看向小和尚,无助道:“这平时都是我的词!”
小和尚诚恳道:“你夸得没她好听。”
小满攒足了劲在小和尚腰上拧了一把。
小和尚咬着牙倒吸冷气。
张夏在前面领路一边拨开拦路的树枝,一边继续说道:“我们来时牵着骡队,每天最多走十五里地。但回去时,若我们走得快些,一天七十里地急行军,三、四日便能抵达崇礼关下……但最难熬的也是这三四日,殿下和小和尚得吃点苦了。”
离阳公主拆下自己惊鸿髻的头饰,任由头发披散下来。
她再用簪子清爽一挽,洒脱道:“放心,活下来靠本事,活不了看命。要是救自己的命还在路上喊苦喊累,那也太蠢了些。”
小满瞥她一眼:“不想着逃跑了?”
离阳公主莞尔一笑:“跑什么?如今我可是独自出使南朝的使臣,若是我能一路跋山涉水到南朝持节不失,再活着带元城回景朝,可比肩当年陆谨刺杀户部尚书的功劳。从此往后,谁能奈我何?谁还敢逼我嫁人联姻?”
张夏回头看向离阳公主,好奇问道:“早听闻你是景朝皇帝最喜爱的公主,为何会被送来和亲?”
月光下,离阳公主神色渐渐清冷:“帝王家事,哪有谁是最受喜爱的。我母亲是天策军大统领兼陇右道节度使元臻的妹妹,早年所有人都知道父皇依仗元臻,我也就被传成了最受喜爱的公主。但三年前,他们逼我嫁给陆谨,我便养了几个面首自污,成了天家的笑柄。”
离阳公主抬头看向张夏:“如今舅舅元臻刚刚身故,母亲便立刻遭人冷落,我也要被发配到宁朝和亲了。我舅舅为父皇鞍前马后数十载,他才走了不过半年而已,已经人走茶凉……所以,帝王家的喜爱又有什么用呢?”
陈迹一怔,他先前都不知道,离阳公主竟是元臻的外甥女。
难怪离阳公主有本事在上京呼风唤雨,难怪陇右道的精锐会拼了命救她,想来都是元臻旧部。
陈迹不动声色道:“殿下要为舅舅报仇么?”
离阳公主笑了笑:“陈大人,仇恨不会使人强大,仇恨只会把人留在过去。我不行,我得往前走、往前看,不然我弟弟怎么办?母亲倒是时常和我念叨着,要为舅舅报仇,但报仇了之后呢?她没想过。”
小满嘀咕道:“可他是你舅舅诶,你们有血缘的。”
离阳公主摇摇头:“生在帝王家,我从小就不信血缘这种东西。”
小满疑惑:“那你信什么?”
离阳公主在月光下微笑着说道:“强则强,弱则亡。”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声。
陈迹豁然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捉生将已经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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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夏带路,似是早将舆图记在心里,明明一次都没来过,却叫得出所有地名,甚至还知道此处发生过哪些战役。
一行四人跋山涉水,遇到山坡便直接翻过去,遇到浅河则直接趟。
走出十几里地,离阳公主的绣鞋已经磨破,脚底鲜血直流,却真的一句抱怨都没有。这位野心家,仿佛能将意志与躯体分开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