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攫住心脏,冰冷的风声灌满耳膜。佐佐木雄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黑暗的巷道坠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徒劳地挥舞手臂,试图抓住什么,指尖却只掠过冰冷的空气和刺骨的寒风。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捕食的夜枭,从旁边建筑的二楼窗口无声地扑出!那身影精准地撞在雄二下坠的身体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雄二闷哼一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但下坠的势头也被硬生生改变!两人抱成一团,重重地砸在巷子深处堆积如山的、相对松软的垃圾袋和积雪上!
“噗!”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垃圾袋破裂的恶臭。雄二眼前一黑,剧痛从全身传来,骨头仿佛散架。他身下的“肉垫”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显然也摔得不轻。
“咻!咻!”消音手枪的子弹紧跟着射入他们刚刚落下的位置,将积雪和垃圾打得四溅!
没有时间思考!雄二甚至没看清救他的人是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从那个软绵绵的身体上滚开,反手就去摸腰间的手枪——枪套空了!在刚才攀爬和坠落中,南部式手枪不知掉到了哪里!
“走!”一个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雄二的手臂,将他从恶臭的垃圾堆里拽了起来!雄二被拽得踉跄,借着巷口路灯微弱的光,只瞥见一张完全被破烂围巾包裹、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异常锐利眼睛的脸!
是那个哑巴!圣母帡幪教堂附近那个沉默的流民!
来不及细想,特高课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细微声响已经从巷口逼近!哑巴拖着雄二,像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巷子另一端更深的黑暗!他对这迷宫般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左拐右绕,专挑狭窄肮脏、堆满障碍物的缝隙钻。
“站住!”
“八嘎!追!”
身后传来特高课压抑的怒喝和追赶的脚步声。子弹不时擦着耳边飞过,打在墙壁和杂物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雄二被拽得几乎双脚离地,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垃圾的恶臭。他努力跟上哑巴的步伐,大脑在剧痛和极度的紧张中飞速运转。这个哑巴是谁?为什么救他?是张老头的人?还是…伊万诺夫的人?他不敢问,只能将全部信任(或者说别无选择)交给这个神秘的救命恩人。
哑巴的速度极快,路线刁钻。他带着雄二钻进一条满是泔水桶的窄缝,又翻过一道低矮的、布满铁蒺藜的破墙,最后冲进一片废弃的、如同巨大怪兽骨架的工厂废墟。腐朽的钢铁支架在寒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地上积着厚厚的、混杂着油污的雪泥。
身后的追赶声似乎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哑巴猛地将雄二推进一个巨大的、半埋在雪里的生锈锅炉后面,自己也迅速蹲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来路,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里赫然别着一把老旧但保养得锃亮的纳甘左轮手枪!
死寂。只有寒风穿过钢铁缝隙的呜咽和两人粗重的喘息。雄二蜷缩在冰冷的锅炉后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体因为寒冷、疼痛和后怕而剧烈发抖。他低头检查自己,军装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肤,手背和脸颊被冰棱和铁锈划破,渗着血珠。右肩刚才撞击地面,疼得几乎抬不起来。更糟的是,他摸向口袋——那块至关重要的貂皮还在!但野田批给他用于购买磺胺的“小黄鱼”金条,全都不见了!显然是在刚才的坠落和搏命奔逃中遗失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磺胺!没有金条,三天后的交易怎么办?!野田的命令如山!完不成,就是死路一条!
“咳…咳咳…”哑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他抬手捂住嘴,围巾下传来压抑的闷哼。借着废墟缝隙透进来的微光,雄二看到哑巴捂住嘴的手指缝里,似乎有深色的液体渗出!
他受伤了!为了救自己,他肯定在刚才的撞击中受了内伤!
“你…你怎么样?”雄二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哑巴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狠狠瞪了雄二一眼,带着警告,示意他噤声。他警惕地探出头,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追兵靠近,才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小的、扁扁的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他挖了一点,胡乱地抹在自己肋下的位置,那里深色的棉袄似乎颜色更深了——是血。
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哑巴的目光转向雄二,指了指他脸颊和手背的划伤,又指了指药膏,意思很明显。
雄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铁皮盒。药膏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和薄荷的清凉感。他学着哑巴的样子,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被一阵冰凉取代。哑巴又递过来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雄二打开,是块硬得像石头的黑列巴。他没客气,用力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一点点吞咽下去,冰冷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丝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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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蜷缩在废弃的锅炉后面,分享着微弱的暖意和生存的喘息。时间在死寂和寒风中缓慢流逝。雄二看着哑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警惕锐利的眼睛,心中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疯长。这个人绝非普通流民!他的身手、他的枪、他对地形的熟悉、他身上的伤…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死救自己?是因为那箱盘尼西林?还是…别的?
他尝试着用眼神交流,用简单的手势表达谢意和疑问。但哑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经历过真正战火和死亡的、如同钢铁般冰冷坚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