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屏障,将佐佐木雄二与外界隔绝。藤田的禁足令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拴在这片污秽之地。木村军曹长的呼喝更加粗暴,眼神里除了惯有的鄙夷,更添了几分“看守”的警惕。佐佐木雄二,这个曾经的后勤军官,如今是藤田少佐亲自下令“看管”的重犯,是随时可能爆炸的隐患。
他沉默地铲着马粪,推着沉重的粪车,掌心磨破的水泡结了痂,又被粗糙的木柄磨开,渗出血水混入污秽。身体的疲惫与疼痛是真实的,但大脑却如同高速运转的冰冷机器。藤田的“明察”不过是暂时按下风暴,中村绝不会放弃,吉田(7号)虽然被藤田停职审查,但那双阴冷的眼睛仿佛仍在暗处窥伺。更致命的是,伊万诺夫弹壳上的指令——“柴火需油”——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抗联急需的盘尼西林,那十支冰冷的玻璃管,此刻就藏在他破板房床板下的暗格里,是救命的希望,也是催命的毒药。
渠道断了。瓦西里被捕,伊万诺夫自身难保,码头13号泊位已成死地。原田在特高课的地牢里生死未卜。他就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四周都是猎枪的准星。
“喂!佐佐木!发什么呆!东厩的粪沟又堵了!赶紧去通!通不完今晚别想睡!”木村的咆哮带着唾沫星子砸过来。
雄二默默拿起沉重的铁钩和长柄勺。通粪沟,这是最脏最累的活,粪便和污水在寒冷的天气里半凝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他跳下沟渠,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棉裤和绑腿。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气味让他几乎窒息。他咬着牙,用铁钩费力地捅开堵塞的污物,再用长勺一勺勺舀起粘稠的粪水,泼到沟外。
就在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令人作呕的动作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空板车,慢悠悠地出现在马厩后门——是老陈头。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浑浊的老苦力,每天准时来收运垃圾和废料。他佝偻着背,对木村的呵斥充耳不闻,只是麻木地将板车停在巨大的污物桶旁。
雄二的心脏猛地一跳!老陈头!这条他之前用来传递警告的、看似最不可能被监控的渠道!他是否收到了那个装着“ВП”警告的小铁罐?他是否理解其中的含义?或者……他是否已经被特高课盯上?
木村似乎对老陈头毫无兴趣,只是不耐烦地催促雄二:“快点倒!磨蹭什么!”
雄二推着半满的粪车,走向污物桶。在倾倒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老陈头。老陈头依旧低着头,整理着板车上杂乱的绳索和破布。就在雄二将污物哗啦倒入桶中时,他敏锐地捕捉到,老陈头那布满老茧、沾满污垢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在板车边缘一块不起眼的木板上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极其微弱,淹没在污物倾倒的噪音中。但雄二的心却如同被重锤击中!三下!这是他和张大夫约定的最低级别安全信号!代表“收到,暂安”!
老陈头收到了警告!他明白了!并且成功传递了信号!这条线,还没断!伊万诺夫或者张大夫,收到了瓦西里被捕的警报!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寒夜里的星火,在雄二冰冷的心底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焦虑。警报是发出去了,可“柴火”如何送出?“油”在哪里?抗联的伤员等不起!
接下来的两天,雄二在繁重的劳役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煎熬。木村的监视如同跗骨之蛆,他几乎找不到任何独处的机会。藏匿药品的暗格虽然隐蔽,但绝非万无一失。中村随时可能拿到藤田的许可,带着宪兵冲进来彻底搜查!他必须尽快行动!
第三天清晨,天寒地冻,马厩的屋檐下挂满了冰溜子。雄二被木村指派去仓库区领取一批新的马蹄铁和钉掌工具。这是他被禁足以来第一次离开马厩范围,虽然仍处在严密“护送”(监视)下。路过后勤仓库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吉田茂被停职后,仓库由另一个老曹长暂时管理,但此刻仓库门口却站着两个挎着南部式手枪、眼神警惕的陌生尉官,显然是藤田派来“协助管理”的。藤田对吉田(7号)并未完全放心,对仓库的监控反而加强了。
就在他低头匆匆走过时,一个穿着仓库杂役服、推着一小车破损麻袋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那人帽檐压得很低,但在交错的瞬间,雄二看到对方袖口无意间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面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烫伤留下的旧疤痕,形状依稀可辨是“7”!
是吉田!他还没被控制!他还在活动!虽然被停了职,但他显然仍能利用某种身份或关系在后勤区活动!这个“7号”如同幽灵,阴魂不散!
雄二的心沉到了谷底。吉田的出现,意味着危机远未解除,甚至可能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领取完工具返回马厩的路上,寒风凛冽。几个士兵缩着脖子,躲在避风的墙角抽烟聊天,抱怨着即将到来的冬季演习和该死的雪地拉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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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年演习规模空前,上面下了死命令,风雪无阻!这鬼天气,出去拉练不是要人命吗?”
“唉,要是能像去年冬天那样,突然来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雪就好了,演习肯定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