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和岛田军曹几乎是架着佐佐木雄二回到库区边缘那间霉味弥漫的木屋的。废弃砖窑里达成的协议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暂时冲淡了守备士兵们脸上的麻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惶恐和不确定。雄二能清晰地感觉到架着自己胳膊的两只手,汗津津的,带着轻微的颤抖。
“曹长…”小林的声音干涩发紧,在昏暗的油灯下,眼神里混杂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依赖和巨大的恐惧,“罗五爷……他答应了!真的答应了!可……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第一次……就在后天晚上!”
雄二不动声色地挣脱他们的扶持,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前,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凉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平复了砖窑里沾染的烟土和紧张混合的气息。他需要立刻给这群被逼到悬崖边、又被自己指了一条邪路的士兵们套上缰绳。
“慌什么?”雄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瞬间压下了小林和岛田的躁动。“规矩既然定下了,就要让它像个样子。乱糟糟的,是嫌命长,还是怕宪兵队找不到由头?”
他拉过一张破凳子坐下,目光扫过挤在门口、屏息凝神的几个士兵代表——都是小林和岛田私下串联、相对信得过,也最渴望摆脱无序走私风险的人。
“听着,”雄二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这狭小空间里的人能听见,“第一,消息到此为止。除了今晚在场的,绝不能再让第六个人知道整个计划。外面其他兄弟,只知道‘可能会有袭击’,具体时间、地点、方式,一概不知。这是保命的第一条规矩。”
几个士兵用力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
“第二,第一次‘袭击’,定在后天,周五,后半夜,西沟。”雄二的手指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划出库区简易地图,“时间一到,负责西沟附近巡逻的兄弟,提前十分钟,制造点‘意外’——比如,假装踩滑摔进排水沟崴了脚,或者‘不小心’把探照灯弄熄一盏。总之,给罗五爷的人一个短暂的空档,让他们能靠近铁丝网破损处,把约定好的那箱子弹拖走。”
“那……箱子呢?我们真搬一箱子弹出去?”岛田军曹咽了口唾沫,声音发虚。
“当然要搬。”雄二眼神锐利,“演戏就要演全套。提前半小时,由你们俩,”他指了指小林和岛田,“亲自带两个绝对可靠的人,从库里提一箱‘三八大盖’子弹,搬到西沟那个指定的隐蔽点——就放在排水沟内侧,靠山壁的凹陷处。记住,只搬一箱!多一颗都不行!搬完立刻离开,就当没这回事。后面的事,交给巡逻的兄弟制造空档,交给罗五爷的人拿走。”
“那……报告怎么写?”小林问到了关键。
“‘遇袭’报告,我来写。”雄二语气笃定,“时间、地点、‘敌人’火力规模、我方‘英勇’抵抗、‘击退’敌人,但‘不幸’被其抢走一箱弹药。细节我会编圆,伤亡……就说两名士兵轻伤,正在‘治疗’。报告在‘袭击’发生后半小时内,由小林你直接送到中村大尉的案头。记住,报告要写得仓促、慌乱,带点硝烟味,但损失数字必须清晰准确——一箱‘三八大盖’子弹。”
“大尉……他会信吗?”另一个士兵怯生生地问。
“他需不需要信,是另一回事。”雄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们给他一个‘合理’的报告,一个‘可控’的损失数字,一个‘击退’敌人的结果。这就够了。他要的是库区‘稳定’,不要出大乱子惊动上面。我们给他想要的‘稳定’。”
雄二环视一圈,目光如刀:“第三条规矩,也是最重要的。交易回来的东西,怎么分?”
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屏住了。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核心。
“所有换回来的烟土和钱,”雄二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由小林和岛田共同保管,负责分配。分配原则:第一,所有参与核心行动的人——今晚在场的,加上第一次负责搬弹药、制造空档的,优先分一份。第二,其余部分,按人头,所有库区守备士兵,包括军官,人人有份!军官那份,由小林和岛田亲自送去,态度要恭敬,就说兄弟们体恤长官辛苦,一点‘心意’。”
“军官也有?”岛田愕然。
“必须有!”雄二斩钉截铁,“尤其是中村大尉!把他拉进来,哪怕只是默许,我们才安全!给他那份,要厚!让他觉得,维持这个‘规矩’,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下面的小队长、军曹,也不能落下。钱和烟土,是堵嘴最好的东西。人人沾了手,才没人敢乱说!”
士兵们面面相觑,随即眼中都流露出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了。是的,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绑在这条走私船上,才是最安全的。
“最后一条,”雄二站起身,无形的压力弥漫开,“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手。交易额度,死死卡在一箱!时间,死死卡在每周二、五!谁敢私下再加码,或者试图绕过这个规矩单独跟袍哥交易……不用等宪兵队,我第一个送他去见阎王!听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