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盛典余音尚在金陵城的上空缭绕,万民欢呼的声浪似乎还未完全平息。朝廷的封赏也以最快的速度明发天下:谢砚之加封太子太保,授光禄大夫,赐丹书铁券,赏赐金银绢帛无数,其麾下主要将领亦各有擢升,厚赏三军。表面看来,圣眷之隆,一时无两,达到了人臣的极致。
然而,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在那看似一团和气的朝堂之上,一种无形却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正随着谢砚之权势的巅峰,悄然滋生、弥漫。
功高震主。
这四个字,如同一个古老的诅咒,伴随着无数名将能臣的最终归宿,再一次,沉甸甸地压在了所有明眼人的心头。
谢砚之,如今是何等权势?
论军功,他刚刚完成了一场堪称国朝百年未有的跨海远征,犁庭扫穴,覆灭一藩,斩杀藩主,献俘阙下,将困扰东南数十年的倭患一举荡平!其武功之盛,直追开国名将。麾下百战水师,经此一役,已成为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其锋锐,天下无双。
论实权,他本就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如今更挂着“征东大将军”的显赫头衔,虽已交还部分临时调兵权柄,但其在东南水师乃至整个军方的影响力,已然根深蒂固,无人能及。
而论及未来……他此番带回的,并非仅仅是战功和俘虏,更是那足以改变国运的《神机谱》与《精金秘炼法》!谁掌握了这两样东西,谁就掌握了未来数十年帝国军力的命脉与发展方向!尽管谢砚之在返朝当日,就已将铁匣密封,呈送内库,并言明由皇帝亲自掌控,但“发现者”与“护送者”的身份,以及他与云映雪对此事的深度参与,已然将他与这国之重器紧密捆绑。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这八个字,像是一根无形的尖刺,扎在了龙椅之上那位年轻天子的心底。他依旧会在朝会上对谢砚之和颜悦色,依旧会对其奏请大多照准,赏赐丰厚不吝。但在那冕旒之后,那双日益深邃、逐渐褪去稚嫩、开始真正审视权力平衡的帝王之眼中,审视谢砚之的目光,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忌惮。
一种源于权力本能、对臣子势力膨胀到足以威胁皇权稳定而产生的深深忌惮,正在皇帝的心中扎根、蔓延。他需要谢砚之这样的利剑来开疆拓土、震慑外敌,但他绝不允许这柄剑,有朝一日可能伤及持剑的主人。
皇帝的微妙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在嗅觉敏锐的朝臣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尤其是那些本就与谢砚之政见不合,或因利益受损而心怀怨怼,或单纯嫉妒其权势煊赫的官员,终于找到了可以攻讦的缝隙。
一些原本在战前就主张“怀柔”、反对跨海远征的主和派官员,此刻仿佛忘记了当初谢砚之凯旋时他们也曾附和着欢呼,开始在各种场合,用各种隐晦的言辞,重新提起旧事。
“谢大人武功赫赫,自然是我朝柱石。只是……这跨海远征,毕竟耗费巨大,虽有所获,然则……嘿嘿。”
“东南水师,经此一役,俨然已成谢家私兵矣。将士只知有谢大将军,而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还有那神机图谱……如此国之重器,竟由谢大人首先发现并护送回京,其间过程,外人不得而知。若其稍有私心,暗中誊抄副本,或安插亲信于将来督造神机火器的衙门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声音,起初只是在私下的宴饮、小范围的聚会中窃窃私语,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苔藓,见不得光。但很快,随着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些流言蜚语便开始如同瘟疫般,在朝堂上下悄然扩散。它们被包装成“忠君体国”、“防微杜渐”的谗言,通过各种渠道,或明或暗地传入皇帝的耳中。
“陛下,谢砚之权柄过重,非人臣之福。当稍分其权,以安社稷。”
“坊间皆言,‘活阎罗’之名,可止小儿夜啼,亦可令……呵呵,臣不敢言。”
“听闻谢大人与那云氏女商首过往甚密,云氏钱庄如今富可敌国,更借‘平倭债券’之名,掌控了东南大半商脉。若其二人联手,财权、兵权在握……”
离间君臣,自古便是最有效也最恶毒的权术之一。它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在皇帝那已然生出猜忌的心里,不断地播撒怀疑的种子。
谢砚之并非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身处漩涡中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或嫉妒或恐惧或审视的目光。朝会上,一些原本对他恭敬有加的官员,眼神中多了一丝闪烁;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开始有人试图在某些细节上与他针锋相对,试探他的反应。
但他依旧沉默。每日按时上朝,处理户部公务,对于军务,除非皇帝垂询,否则绝不多言一字。对于那甚嚣尘上的流言,他既不辩解,也不追查,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官袍,面容冷峻,行止间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铁血气息,让人望而生畏,却也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只是,在他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与冰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功高震主的下场。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看似花团锦簇、位极人臣的巅峰时刻,实则脚下已是万丈深渊,暗流汹涌。
表面的嘉奖与荣耀之下,是帝心日渐深重的猜忌与朝中不断滋生的谗言。一根无形的绞索,似乎正在权力的顶峰,悄然编织,缓缓收紧。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凶险程度,或许更甚于跨海东征、血战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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