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该说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好让修真界的无字天书记一笔,此刻他的英姿飒爽。
然而话到喉间,到底被他咽下去了。
他不喜欢这个依存于《仙尊炉鼎》存在的破损世界。
时不时在想,万一季严俞如他一般穿越修真界,运气不好,成了凡人和妖魔该怎么办。
古板老成只会经商的兄长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因为修士的一句不喜,就丢掉性命,尸体成泥成土,灵魂不入轮回。
念头刚起,仿佛血肉被人剜去的痛感,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冷得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季卿吐出一口气,松开鹤唳,任由通体黑色的长剑在脑后高悬。
垂落的凤凰翎羽,此刻沉甸甸的,黏腻的血腥气令他几欲作呕。
“楼思危,我不想这个世界有人记得我,知道我的长相。”不能让不知道会不会穿越过来的哥哥看见。
季卿偏头,对上了楼思危血红色的瞳仁,好似看见了与这人初次相遇,被丢入血池时的场景。
无孔不入的殷红枷锁将他拽入池底,看着血肉再生。浓郁的生命力,像是偷来的一般。
“我不喜欢血池,很讨厌,你却总是把我丢进去。”
没有季严俞,没人疼他。
雷电轰鸣,生灵的怒吼从峰底传来,好似要将一切都搅成飞灰。
“得情而忘情,忘情而至公,我试过了,做不到。”
他做不到把季严俞和万物生灵同一视之。季严俞是血液编织而成的囚槛,他愿意做哥哥的笼中鸟,槛中兽。
“可是,我也不该做这么坏的事,让这么多生灵因我丧命。”
季严俞会怕他的。
桑霁心头一跳,不安感油然而生。
“师弟,不是因为你,只是众生多愚昧,元喻狼子野心,挑起他们的欲望。”
“嗯,我教坏的,我会带走他。”
粗壮的紫雷兜头劈下。
桑霁双目赤红地看着这人手持鹤唳,剑意滔天,直冲劫云而去。
铺天盖地的灵力如浪般撞上,天地变色,万籁俱静,桑霁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又在刹那间,嘶吼在耳边炸响。
“师尊!”
“玄清!”
他看见漫天的血雨,凄凄沥沥落下,羽毛一般地贴着冰冷的霜雪。
因果既成,大道颠覆,生死不随心。
恍惚间生机迸发,积雪褪去,草木郁郁葱葱。死去的生灵懵懂地睁开双眼,抚摸着血管下温热的血液,为着死而复生喜极而泣。
山脚下生灵高呼,“邪魔伏诛。”
桑霁垂眸,不去看鹤唳刺进喻纠的心脏,而后寸寸断裂。
“玄霁!”
熟悉的声音将他唤醒。
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凝神,你快入魔了。”
桑霁笑了笑,覆上眼睛处温热的手掌,细细摩挲。
长时间的失血,他该冷的。然而怀里活着的季卿,却让心脏处升腾出难以言喻的暖意。
“师弟,我没事。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接下来半个小时,这位分明受伤更重的人,细致地给季卿绑上纱布绷带,在季卿准备给他包扎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