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猜出季洪峰来这里的理由,清楚这人拖了十天,不是为了季沐思来的。
年少时,他不理解季洪峰对季沐思明目张胆的偏爱,却更多是羡慕,而不是嫉妒。
甚至于不想破坏纯粹的感情,只觉太暖,要烫坏他的。
他想,季沐思该是很幸福的,有一位这般爱他的爸爸。
但是如今看来,父子之情、血脉羁绊,在季洪峰眼里不如利益重要。
不过是在物欲满足之后,寻求的精神慰藉,聊胜于无。
季卿半倚着病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季洪峰骨节分明的手指。
“爸爸,你想把我卖给喻纠吗?因为我下半张脸和季沐思很像?”
抱着季卿的季洪峰显然呼吸一滞,他垂眸去看季卿露出来的半张脸。
冷漠疏离,平静的疯感让季洪峰脖颈处的青筋鼓动一瞬,心脏紧紧揪起。
又陡然生出被看破的恼怒。
如今,集团因为季沐思的事股价暴跌,环伺的群狼纷纷上前撕下一块肉,更有不知道何处的敌人暗暗觊觎。
算得上风雨飘零。
他在这种情况下,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季卿,怎么不算爱护儿子的证明?
只不过是让季卿多和喻纠接触,对季卿也好处,怎么能用上“卖”这般严重的说法。
季洪峰维持笑容,放软语气,“卿卿,和我回去好吗?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的腿。”
季卿笑笑,“小时候脑子看剧看坏了,经常想,有一天你当着季沐思的面狠狠说,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又或者像当下,抱着我说软话,哄着我求着我。”
父亲的眼睛越来越亮,细看去还有些洋洋得意。
季卿在这人欣慰的目光中,抽身而出,“可是,你们怎么敢把那个视频发给季严俞的,他那么胆小,会害怕的。爸爸,我只有季严俞了。”
病房内静地落针可闻。
顶层的护士发现今天的病房外也格外安静。
走廊里站着四位气质不俗的青年,他们的脸上的表情或心疼或懊悔,却都默契地放缓呼吸,试图不发出丝毫声音。
那人的声音平静而冷淡,没有丝毫情绪地陈述事实。
却令他们有种替人委屈心疼的漠然疯感。
席沉衍撑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季严俞。掀起眼皮去看,像是透过紧闭的病房门,看到了坐在病床上,冷漠疏离的青年。
又觉察出包裹在外壳里的疯狂与执拗。
情绪起伏下,心脏处生出细密的痛感,想起季卿跳入池里望过来的一眼。
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染上沉沉的黑色,麻木而绝望,又在对上季严俞后,陡然亮起的光,比璀璨的群星还要耀眼。
浓烈得像是要把人灼伤。
越坚定越委屈。
他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觉得来得太晚,不能抱一抱他,不能把亲吻藏着泪水的双眸,不能筑起一道高墙,挡住全部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