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第一声雷炸响时,陈砚正在根架前翻找去年的春拓。雷声裹着雨丝砸在瓦片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窗棂,她手里的“柳芽拓”突然洇开一小片墨,像给嫩芽添了滴露珠。
“这雷来得早,”张大爷扛着锄头从后院走出来,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往年要等柳枝抽三茬芽才响,今年倒好,芽刚冒尖就炸雷,怕是要催着万物往前赶呢。”他把锄头靠在根架旁,金属锄刃映着雨帘,泛着冷光。
陈砚把洇湿的拓片小心地挪到屋檐下,指尖触到纸背的潮气,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巷尾跑。“张爷爷,我去王奶奶家看看那个旧风箱!”
一、风箱里的旧时光
王奶奶家的土灶房还留着去年的烟火气。陈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王奶奶正蹲在灶台前,用布擦着个铜制风箱,箱身上的绿锈像结了层青苔。“丫头来得巧,”王奶奶抬头笑,皱纹里还沾着灶灰,“刚想找你帮个忙,这老物件总卡壳,拉着费劲得很。”
风箱比陈砚的胳膊还粗,黄铜面板上刻着模糊的花纹,凑近了能闻到松木和煤烟混合的味道。陈砚蹲下身,手指抠开侧面的木楔,里面的风囊已经磨出个小洞,碎布絮像蒲公英似的飘出来。“是风囊破了,”她从兜里掏出针线包,“我娘教过补风囊的法子,用麻线缝三层,再刷层桐油,能再撑两年。”
王奶奶搬来个小马扎,看着她穿针引线:“这风箱是1978年买的,那会儿你爹刚上小学,总爱蹲在灶前拉风箱,拉得满脸黑灰,还说‘要让火苗像火箭一样蹿’。”她忽然笑出声,指腹摩挲着箱角的刻痕,“你看这‘福’字,还是他刻的,歪歪扭扭的,现在倒成了念想。”
陈砚顺着她的手看去,箱角果然有个浅刻的“福”字,笔画被岁月磨得圆钝,却透着股孩子气。她补好风囊,试着拉了两下,风箱“呼嗒”作响,灶膛里的火星立刻跳了起来,映得王奶奶的脸发亮。“真管用!”王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柴,“中午蒸槐花糕,用这风箱烧火,准保香甜。”
“王奶奶,这风箱的纹路能拓下来吗?”陈砚指着面板上的花纹,“我想拓在春拓册里,留着记事儿。”
王奶奶拍着大腿:“咋不能!当年你爷爷就爱拓这些老物件,说‘旧东西的痕,比新东西的光值钱’。”她找出张牛皮纸,是装化肥的袋子拆的,厚实得很,“用这个拓,保准清楚。”
二、雨拓里的新消息
胖小子带着他的“听雨器”冲进灶房时,雨已经下得密了。那是个铁皮饼干盒,侧面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他举着盒子往屋檐下跑:“陈砚姐!我发明的‘雨拓器’!让雨点在纸上打洞,像给春天盖戳!”
雨点砸在铁皮盒上“噼啪”响,透过小孔落在铺好的宣纸上,晕出星星点点的湿痕。胖小子兴奋地数着:“一、二、三……这是春雷的脚印!”他突然指着纸角,“你看这道痕,像不像条小蛇?惊蛰就该有蛇嘛!”
陈砚看着纸上蜿蜒的水痕,确实像条蜷缩的小蛇,她蘸了点墨,顺着水痕勾勒出蛇鳞,墨色在湿纸上晕得恰到好处。“这叫‘雨蛇拓’,”她笑着说,“比画的更像真的。”
石头扛着捆湿漉漉的柳枝走进来,枝上的嫩芽沾着雨水,绿得发亮。“刚折的,”他把柳枝放在桌上,水珠滴在“雨蛇拓”上,又晕开片新痕,“王奶奶说用柳枝蘸雨水写‘惊蛰’,能辟邪。”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砚台,研的墨里掺了雨水,写出来的字带着点洇湿的毛边,倒有几分古意。
小雨抱着她的“虫鸣盒”跟在后头,盒子里装着只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蝼蛄,是她在菜地里捡的。“听!它在叫呢!”她把盒子凑近拓片,蝼蛄的“唧唧”声混着雨声,像在给春拓配乐。“我要拓它的影子,”她把蝼蛄轻轻放在宣纸上,用铅笔小心地描着轮廓,“这是惊蛰的第一只虫,得记下来。”
王奶奶端来刚蒸好的槐花糕,热气裹着甜香漫开来。“吃点糕,”她给每个孩子递了块,“惊蛰吃槐花,一年不招虫。”糕上的蜜枣亮晶晶的,像沾了春雨。
三、拓片里的惊蛰约
补好的风箱被王奶奶摆在了灶台上,陈砚拓下的花纹贴在春拓册里,旁边记着:“1978年的风箱,藏着爸爸的黑灰脸和‘福’字。”胖小子的“雨蛇拓”紧挨着,他在旁边画了个箭头,写着“明年要拓条大蛇”。
石头用柳枝蘸着雨水写的“惊蛰”挂在根架上,墨色被雨气润得柔和,和去年的“立春”拓片摆在一起,像时光在纸上走了步。小雨的蝼蛄影拓旁边,多了行小字:“它后来爬去菜地里了,说要叫醒更多虫。”
周师傅打着伞来串门,手里拎着个竹编的虫笼,里面装着只刚蜕的蝉蜕。“今早捡的,”他把蝉蜕放在宣纸上,用细笔勾勒出纹路,“这叫‘金蝉脱壳拓’,惊蛰就得有新生的样儿。”他拓得极仔细,连蝉蜕上的细毛都清晰可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张大爷扛着锄头回来时,裤脚的泥蹭了满地,他举着个刚挖的春笋:“给根架添点新菜,”他把春笋放在桌上,水珠滚落,在纸上画出道竖痕,“这叫‘笋雨拓’,看这痕多直,像春天在往上蹿。”
陈砚突然发现,春拓册里的惊蛰页热闹起来了:风箱的铜纹、雨点的脚印、柳枝的墨字、蝼蛄的影子、蝉蜕的细毛、春笋的水痕……每道痕都带着雨气和生机,像把整个惊蛰都收进了册子里。
雷声渐渐远了,雨也小了,屋檐上的水珠串成了线。胖小子的“雨拓器”还在工作,纸上的湿痕越来越密,像片发芽的草地。石头用柳枝在院子里画了个圈,说要把惊蛰的雷声圈在里面,明年再听。小雨把蝼蛄放走时,在它背上贴了片小纸片,上面拓着个迷你的“春”字。
陈砚把春拓册合上,封面上的“柳芽拓”已经干了,洇开的墨痕像给嫩芽加了圈光晕。她想,等明天天放晴,该去拓阳光下的嫩芽了,让惊蛰的光和雨,都留在纸上。
王奶奶的风箱又开始“呼嗒”响,灶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把槐花糕的甜香送得老远。陈砚咬了口糕,蜜枣的甜混着雨水的清,她忽然明白,所谓的惊蛰,就是旧物件里的新动静——风箱补好了,会拉出更旺的火;雨点落下了,会催出更绿的芽;就连藏在土里的虫,也会在雷声里,怯生生地探出新的头。
暮色漫进灶房时,春拓册被小心地收进了根架的抽屉里,旁边压着块槐花糕,是王奶奶特意留的。陈砚想,明天要在糕上拓个牙印,让甜也留下痕。
喜欢青冥碎的魂请大家收藏:(www。xiakezw。com)青冥碎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