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可说外行话了!”另一名百户臧屯秀,尤其爱好打听八卦新闻、各种小道消息,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惯用的神秘表情来引诱听众了,“都督大人可是武定王爷的心腹,据说家里有胡椒5万石、苏木20万石,区区千百两银子根本是翻不起他眼皮的!”
众人一阵倒抽冷气,臧屯秀啧啧有声,得意以极,“再说,都督大人练军的那些手段,谁不钦服、谁不敬仰?前次他怒斩燕山右卫掌印徐得功以后,哪个卫指挥、千户们看到他不服服贴贴的?说他不懂领军作战,才是笑话呢。”
“也是,皇上亲来也没见沾到什么便宜。”李财名说完这话之后,眼见同僚们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自己,慌得脸色煞白,噼呖啪啦猛扇了自己一阵耳光,“该死,该死!谁叫你说这些不知轻重的风话了?”
一直骑马在前的卫指挥使大人终于冷冷地回过脸来,“都给我闭嘴,行军哪来那么多废话?滚下去,都把队伍给整好了!”
“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那些吐吐舌头的家伙们便飞快地各自策骑溜了。
李财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觉已经出了身冷汗,想想自己也真是嘴贱,这种要掉脑袋的话也敢大声说出来?如果被厂卫的人知道,恐怕他就再也不能回家抱他那白乎乎肉墩墩的老婆了。想到伤心之处,李财名几乎要掉下泪来。
“百户大人,在河道旁的芦苇荡里,我们找到了一件带血的铠甲,看样子不像是我大明的装备。”
“哦,在哪里?”听见有情况,李财名拨马便来到队伍的旁边,精神稍稍一振,他手打遮阳,往远处河边看去。秦淮河的源头与南京南郊的胭脂河相通,这条胭脂河乃是太祖朱元璋以耗资百万两、死者数万人的代价凿成的漕运河道。此处秦淮河水流平缓,由于乏雨,河面两边*出不少泥基和大石,原来应该长势茂盛的芦苇,也不像普通的年份那样稠密了,有些地方还露出褐色枯萎的枝茎。
李财名下马步行片刻,钻进芦荡,看见了那件黑黝黝的烂皮甲,上面溅满了灰暗的血点。
他用马刀的刀尖挑起那件皮甲,“喔呦,这个家伙块头不小,这样大的皮甲还是穿在里面的,可想而知是个身高马大的人,有点像沈大犟那小子!”
士兵们哄然大笑,李财名问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赶快打马向千户报告,千户又立刻向指挥使报告,不大会儿,周正素带着亲兵从前面折道赶了回来。
他亲自翻弄了审视了那件脏乎乎的皮甲,“谁发现的?”
“是李百户手下的兵丁刘九。”副官回道,“他来方便的时候突然看见的。”
“叫刘九来!”
“是!”
周正素在原地等了片刻,一个满面茫然的小个子士兵跑了过来。“刘九?”
“是,小的刘九!”
“我问你,你看见这甲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旁边有脚印?”
“没有,大人,我只觉得这边好象空旷些,原本芦苇都像是往河那边倒下去似的,小人也没太在意。”
周正素随着他手指的方法仔细地看了看那片密密麻麻生长着的芦苇,这下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原来那个地方芦草很密,但仔细看却有一些没有枯萎的芦苇的管茎也被折断了,虚虚地垂着脑袋上的穗结。
周正素早就看到过河面,水位很低,河道两边一定是干的,他不动声色,挥挥手叫来几名军官,“臧百户,李百户,你们两个带人分头以这里为起点,左右包抄到河堤上,只要虚张声势就可以了。陈千户,你带人就在这里埋伏好,听到动静立刻张网捕鱼。”
“难道,是敌兵不成?”千户陈肃惊讶地道。
“不一定。”周正素沉吟着,“不过,他们肯定是被我们追着赶过来的,于是想暂时躲一躲,而且人数不会太多,否则不会那么忌惮我部。另外,从他们伪装的手段上看,他们也不希望被我们发现,因此,感觉不妙时肯定会逃跑。他们前有大河,左右都有追兵,那么也只有这条路合适了。”
众位军官一时都以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周正素不禁笑起来,“好了,别拍我马屁,先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还在再说吧!”
不到一会儿,河堤两边热闹起来,人喊马嘶声阵阵传来,鼓号喧天,而果然有一群人从河堤的隐蔽处往芦苇荡中跑来,陈千户早已把人员布置妥当,一声呐喊,埋伏的人蜂拥而起,把那些人在草堆里撞得人仰马翻,连叫喊都没几声就被全部俘虏了。
“大人,有女眷!”
周正素皱着眉头,心里暗想这帮兵痞可真敢做啊,在城里烧杀**不算,还把人家大姑娘家抢出来……顿时暗暗升起一股杀意;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有点不对,那些蓬头垢面、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伤口的战士们竟然大多数脸上画着狰狞的花纹,他们叫嚷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有些人还朝绑缚他们的士兵脚下吐唾沫。
随后,一个虽然被灰尘和泥土遮住了面孔,但却仍能让人感觉一种窒息美态的女子气质无比冷静地自己行走上来,几个大明军人甚至都没敢在她的身上捆加绳索。
“你们是什么人?”周正素脱口问道。
这位凛然不可侵犯的美女晒笑起来,“难道我们是谁,将军你还弄不清楚吗?把我们交给那些阉人,你就是已经立了奇功一件!”
周正素大为惊讶,“此话怎讲?难道……”
“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刘娘娘。”她忽然冷冷一笑,说不出的诡秘,“将军不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吧?”
周正素浑身一震,他立刻让随军医生前来,又把掌印官和文案等属官叫到一起,命令士兵们把俘虏们细细地搜查一番。不多时,几封盖有“武定王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印玺的文本残件被放在他的面前,还有内监的几枚小的印鉴和女性贵族随身会带的一只装满脂朌的梳妆匣,周正素打开一看,只见满目都是珍贵的金银饰品、珠翠头花、戒指等等,有许多上面还刻着“尚宝监”的内宫字样。
周正素不再怀疑,立刻率部向刘娘娘磕首请罪,并将自己奉令巡查南郊,防备敌兵流窜的事情讲了出来,刘良女听了之后不禁喜出望外,她吩咐立即治疗伤者,这些精锐的武卒原来正是晚上护卫刘良女逃出来的坎恩中校和希达爵士手下士兵的残余,现在他们已经不足20人了。
“娘娘,目下指挥使刘荣云刘大人已经督率五卫进京了,剿破阉竖只在顷刻而已。娘娘不必担忧,下官会立刻派遣信使向南大营求援,成奉都督临行之时,也留下过一彪人马,娘娘转道南大营后,可虞无忧。”
刘良女摇了摇头,“周指挥,诸阉裹胁皇上,起兵作乱,乃逆天行事,必自毙也,本宫只是担忧武定王不在朝中,南京又乱,因此绝不能袖手旁观,周指挥请将本宫送回,只消代王行事,平定逆乱,即可清廓君侧,复我乾坤朗朗。周指挥,本宫的命令,你不会不执行吧?”
周正素暗暗叫好,心里不禁又喜又慕,望着对方,连忙又垂下头去,低声说道:“下官不敢。”连忙命令属下整军改道,重新向北部出发。
不能不说周正素的运气真是好得要命,还没走多久,先头又发现了一部分连旗号都没有、鬼鬼祟祟的队伍。他们有约2000多的兵力,中部是十几辆大车,正向南面行进。人员全副制甲,看得出是南京卫的一部分。
这一帮子正是谷大用、张忠率领的人马。他们绕了个圈子,从方山方向过来,想前往溧水,那里驻扎着一支屯卫,卫指挥姓白,乃是当初“八虎”之一马永成的义子,谷大用有信心在他那里弄到几艘船,随后从胭脂河上行石臼湖,从石臼湖北面入姑熟溪,即可到太平府。绕了这么些路,他们还是想要找机会赶上朱厚照的御驾,有皇帝的庇护,天塌下来也不需要他们来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