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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打着唿哨从窗户外吹进来,夹杂着这个冬天第一朵轻盈的雪花。与其说是窗户,其实早已只剩下残破不堪的雕棂。日子实在无趣的时候,我会看着这些雕饰精美的残椽,想象曾经住在这里的女子,过着如何的生活。
自那日赵大哥将我的死讯报告给月贵人后,为了安全,为了以防皓月突然去繁逝查看,我便在赵大哥的帮助下,住进了这座离繁逝不远的皇宫偏僻处的废旧宫室里。
大羲的皇宫是在前朝的宫殿基础上扩充而成的,在增加了许多宫室之后,曾经一些因位置或者采光或者新皇宫配置的因素,一部分原本的后宫宫室便被废弃,经年累月下来,荒草丛生,罕有人至。
我住的这一间,可能是因为靠着九龙池,位置偏西,整个宫室都是西晒,因此便被遗弃了。
我初来此时,身子因为小产又得不到医治和汤药的调理,只能每日都躺在床上。赵大哥每日偷偷送早晚两餐饭来,因要避人耳目,时间总是不定。遇到他不当值,我便得饿上一天。不过好在他怜悯我,又要为家中母亲筹钱,休息的日子便几乎没有了。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月,天气寒下来时,我的身子靠自身好了大半,但也落下了头风,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了。可是,只要活着,便是万幸了。
长日孤寂,似乎每日的盼望,不过是赵大哥将饭菜送来,与他短短几句话的时光。其余的时间里,我踏遍了这座宫室里一百零八块破碎的汉白玉地砖,看遍了窗上八十一瓣莲花的细致雕纹,摸遍了床头一百零一个小孩的神情动作,数遍了院中十八株梧桐的一万三千五百四十六片落叶。
还有那第一片雪,是从第三格窗子上的缠枝并蒂莲花叶的缝隙间飘进来的。它提醒着我,冬日,已经到来了。
当初皓月拿来的那些棉布,除了我给自己做的那身衣服之外,其他皆让赵大哥送了回去。只说那身衣服给我入殓时穿了。皓月将那些棉布赏赐给了赵大哥,他又悄悄拿给了我,我做了一身棉袍送他,也是为了遮掩皓月的耳目。剩下的却不够缝一床棉被,反正也只有一点点棉絮,我只做了件厚短袄,可以抵御一点冬日的严寒。
冬日本该燃炭取暖,但繁逝的侍卫分到的也不过是一点黑炭,燃起来烟雾极大。赵大哥曾悄悄拿了些给我,因为是藏匿于此,我不敢燃,便又还给了他。他只好将分给繁逝的棉被悄悄拿了一件给我。可是繁逝的棉被里棉絮少且不说,多是陈旧的,但再多又不可能。我只好请赵大哥搜集了些稻草给我,这样,我才不至于冻死在这样的严冬里。
可即使如此,因这间宫室西晒,只有傍晚的短短时间里有阳光滤进来。而这年冬天雪几乎没停过,所以没有几日,那些稻草和被子都变得潮湿沉重起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只能靠着燃烧曾经美好的记忆,来自己为自己取暖。
我想起上一个冬天,山里的寒气重,在那僻静的山村里,黑炭都是难得的东西了。屋里潮湿冰冷,毕竟曾是消夏之所,冬日里是不适合居住的。
冬日到来前,黄婶帮我们做了几床厚实的被子,起了烧火取暖的炕头。我为羲赫做了几身新的冬衣,虽然都是民间最普通的料子,可是却十分的保暖。这样,他有时和同村的几位大哥进山打猎就不怕了。
每日的清晨我都会在“噼啪”的劈柴声中苏醒。那是羲赫在院中备柴。即使是现在,我都难以想象一个王爷竟能做到如此,就如同最平凡的村夫,做着最平凡的农事。
那天我醒来得早些,羲赫劈柴的声音停了下,我站在门后看他,他却没有发现我。那天他一定是感到很热了,开始时已是挽了袖子,后来估计是看四下里没人,将上衣脱了去。
就是那一刻,我惊得几乎要喊出来。
虽然羲赫身为将军,常常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可是他的皮肤光洁,观之毫无瑕疵。彼时我看到他的后背,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看起来是利物所伤,狭长的一道,暗红色,那么直,是利器一次破坏所成。如今这伤疤都未淡褪,可以想见其时这伤有多深。可我曾经听别人说起裕王身姿明耀,肤无半伤,身经百战实属难得。如今看到这伤疤,隐约猜到了来历,心中泛起波澜。
夜里他坐在灯下看一本手札时我看似无意地问道:“羲赫,你身上有伤?”他怔了片刻旋即笑了:“是战事所留,毕竟我长年征战在外,身上有伤在所难免。”我支吾着点了点头,低头看手上正在缝制的一件棉衣,那银针一闪,我淡然道:“那背上的伤,又是如何来得呢?”
其实我只是好奇,那时并没有想到羲赫是否愿意告诉我。
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开了口:“是一次被敌军包围拼杀出来时留下的。”
他说的那么轻松,日常的口吻,仿佛我在问他是否明日里要与黄大哥进山一般。可我的心却被紧揪了一把,他身为首将,战时身边一定有众多的士兵保卫。在我所有听到的关于他的战事里,只有一次他被敌军包围又是孤军奋战,而那次,缘于我送他的那只荷包。
我的手颤抖着伸了出去,想轻抚那伤痛。可是伸到一半还是无力地垂下,泪水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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